洛苏望着车外的景象,颇有些感慨,当年陈涉从一个百姓,仅仅几个月就一跃成为陈王。
“所谓的王,不过是被百姓高举而起的人!”
洛苏望着那贫苦的百姓如同朝拜、宛如潮水般涌向了长白山,这座长白山不是辽东的那座,而是在齐地。
齐地自古义军蜂蛹,王薄率领着部众在齐郡等地纵横,攻击隋朝的官军。
洛玄镜握着小拳,给洛苏久坐有些酸麻的腿捶着,边问道:“老祖宗,我们要去齐郡见见这位知世郎吗?
如果反隋是大势,那真龙想必在这其中,不若将那天下有名的义军首领都见识一番。”
马车一路向东,洛苏道:“隋朝的实力还极强,现在就掀起反旗,杨广稍微下旨,大概就是陈涉的下场。
不过山东多豪杰,齐地多为乱,日后争雄天下的豪杰中,定有齐人,我们可以去看看那些豪杰之士,看看谁有一些王者之相。”
洛苏自忖以现在隋朝的实力,剿灭叛乱,简直易如反掌。
但一路东行,却未曾见到中央朝廷大规模剿匪,杨广根本就没把这些叛乱放在眼里,他依旧在准备着东征辽东的大业!
对造反的人不管不顾,这让洛玄夜很是震惊的问洛苏道:“老祖宗,这是为何啊?
民变大炽,犹如釜底烈火添柴,烧的是大隋江山,这杨广为何没有丝毫反应?
他难道不担心江山社稷倾覆吗?”
洛苏只见过杨广一次,却明白杨广为何如此,他带着淡淡的嘲讽道:“因为从汉末崩塌到隋朝建立的这段时间,天下分裂。
没有大规模的、席卷天下的农民起义。
上一次农民起义还是太平军,但太平军太过于特殊了,贵族将之归咎为阿霄过于强大,并不认为是汉廷的问题。
在分裂的天下诸国中,朝廷应对叛乱的速度极快,天下实际上是权贵的游戏。
杨广,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以及见识过的经历,都是贵族政治。
比如杨坚,就是贵族篡权夺位。
所以只有贵族才会引起他的注意,这些普通老百姓的叛乱,是不会被他放在眼里的。
这些人啊,无知不是毁灭的原因,但傲慢一定是。
不仅仅是杨广一人,我们曾经见过的李渊,也是这般认为。
这是时代所导致的局限性。
只有一场风起云涌的,让整个天下都为之色变的农民大起义,才能让天下人见到百姓的力量。
这股力量,会成为新朝的底色。”
洛玄镜听到洛苏说李渊,便说道:“老祖宗,李家那个女子,算算年纪,已经及笄几年了,是不是该让五哥去成婚了?
但当时许下婚姻时,未曾料到会和隋朝变成如今这种关系,五哥这么一個洛氏嫡子,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唐国公家,还娶了嫡女,似乎……”
毁约自然是不行的。
洛氏一诺千金,在婚约这方面,更是从来不曾毁约。
洛玄夜听着洛苏和洛玄镜在议论自己的婚事,有些不自然,而后便听到洛苏唤自己的名字。
他转过头来,便见车帘掀起,老祖宗文公一指点在自己的眉心圣痕上。
青光湛湛,圣痕隐退!
洛玄镜有些惊喜的望着圣痕消失的洛玄夜道:“五哥,圣痕真的消失了,老祖宗,既然能让圣痕消失,为什么之前我们要用布带遮掩呢?
我知道了,这一定是有代价的!”
洛玄镜比洛玄夜脑子转的快得多,又问道:“老祖宗,万一这李渊是个大隋忠臣怎么办?”
洛苏和洛玄夜同时嗤笑一声,就连洛玄夜都能看出来,李渊是个屁的忠臣,他要是忠臣,杨广能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李渊遇到过洛氏嫡系?
洛玄镜这才图穷匕见,“那老祖宗你觉得李渊如果举义的话,有没有什么优势?”
洛苏一愣,轻轻用指关节敲了洛玄镜额头一下,笑道:“你可真是好妹妹,倒是时时刻刻记得你五哥。”
洛玄镜眨巴着大眼睛,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洛苏直接给李渊判了死刑道:“李渊他不行,如果条件适合,他出身高贵,割据一方或许有机会,统一天下他差远了。
仅仅没有容人之量这一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开国之君。
现在已经不是大周开国的时候了,不能光用亲族,况且就连大邦周,也有太公望为首的姜姓势力。
开国君主的模板是汉高皇帝,要广纳天下贤才。
隋朝那个科举制度,我准备把它改造一下,发扬光大。
李渊那个只看重阀阅和亲族的性格,如果真的走上争夺天下的道路,失败就是他大概率的结局。
除非他的亲族,也像是我大邦周建立时,天纵之姿层出不穷,有名相、有神将,那还有希望,与其关注李渊,不如关注如今山东风起云涌的义军。
这些人里面,出真龙的概率还是相当高的。
尤其是那些破落贵族出身或者帝国中下层军官出身的豪杰,这些人更容易起势。”
洛玄夜和洛玄镜受教,对他们而言,洛苏的话就是真理。
山东大地上,风起云涌,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王薄的现状让山东各地豪杰都不再忍受,实在是《无向辽东浪死歌》中那一句“与其死在辽东,砍头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太过于有煽动力,在河北以及荥阳以东,即汉代的关东土地上,似乎是一夜之间,就已经有不下十支义军崛起。
朝廷在涿郡聚集大军,结果就在河北地界上,却有义军呼啸山林,时常下山劫掠。
各地官府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能力剿灭,朝廷又忙着辽东战事,无暇顾及。
于是这些义军竟然活的相当滋润,完全看不出来是在如此强大的王朝内部造反。
……
因为朝廷在涿郡聚集大军,所以洛苏一路往河北走,道路两旁有白骨森森,有尸首倒伏,无人清理,有衣衫褴褛的百姓押送着粮草赶路。
在非大灾荒的年份中,生活在帝国境内的百姓,竟然能惨到这种地步,杨广的剥削和压迫可真是让人胆寒。
“老祖宗,杨广此番集结了一百多万军队,他真的是……”
洛玄夜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杨广。
这应该是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百万大军!
杨广征召了左右各十二军军,合计二十四军,每军四千骑兵,八千步兵,这些是精锐部分。
那些普通的步卒没有计算在其中。
那些最精锐的攻城部队等也没有计算在其中,这支军队是古往今来,最强大的一支军队,能够踏平世上一切平原上以及草原上的国家。
但山地中的国家,不在此列,杨广的军队再强大,又不能移山填海。
一座险峻的山川就可以顶得上十万乃至于百万大军,这支让杨广自信满满的军队,在辽东那种地形中,不一定能占据优势。
洛苏的车轮滚滚,外间的百姓间嘟囔着去投奔孙安祖,那是河北之上,如今最有盛名的义军领袖之一,在沼泽湖泊中和官府对抗,时常出来劫掠,让当地官府苦不堪言。
洛苏一行人到了漳南县的地界,却见到这里不曾遭遇这些义军的抢掠,颇为整肃,洛玄镜还以为是当地的隋朝县衙治政有能。
洛苏却直接说道:“这里有人和义军有勾结,所以他们不来劫掠,官府将会察觉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几道惨叫声,而后是几个官差从一户人家中走出,对着周围所有人厉声道:“这就是勾结盗匪的下场!”
洛苏几人跟在那几个官差之后,待周围无甚人,洛玄夜便直接上前将几人擒下来,稍一问话,这惊骇莫名的几人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原委讲出。
“我们杀的是窦建德的家人,他是乡中的勇士,管理着两百人。
如今盘踞郡县中的大盗孙安祖,因为不愿意响应朝廷的号召,不愿意前往辽东,县令惩罚了他,于是他暴怒杀死了县令,落草为寇。
有传言说窦建德曾经收留他,孙安祖落草为寇的人也是窦建德为他招募。
而且每次那些义军下山来劫掠的时候,总是避开窦建德的家乡。
所以县令认为他和孙安祖有勾结,让我们来抓捕他,他的家人想要通风报信,于是我们杀死了他的家人。”
听罢这番讲述后,洛苏知道这个窦建德,肯定是和那些义军有勾结的,朝廷的二百人长,这下是不得不落草为寇了。
一个帝国的覆灭,首先就是从人心开始,当帝国的各个阶层的人都抛弃了这个帝国的时候,那就是这个帝国灭亡的时候。
现在的隋朝,因为杨广的残暴,已经失去了最基层的民心,那些数以百万计的百姓都期盼着隋朝的灭亡。
现在是窦建德这些低级的小吏开始崩溃。
那些放下手中锄头,拿起刀剑的农夫,以及窦建德这些小吏,战斗力比较低,比起强悍的隋朝军队,更是不可以道理计,这些人只不过是为了求得自己的生存而已,没有更高的志向。
不会想着和杨广争夺帝国的统治权。
但百姓的叛乱却代表着隋朝经济的逐渐崩塌,小吏的崩塌则代表着政治秩序也开始失控了。
当收不上税、征不了兵的时候,那就是帝国真正崩塌的时候了。
洛苏在天下游历,自然不是瞎转,他是要掌握第一手资料,盘算隋朝的天下局势细微变化。
洛玄夜附耳过来道:“老祖宗,有人鬼鬼祟祟的望着我们这里。”
“带过来。”
洛玄夜得令之后,直接策马而过,手中瞬间就拔出了马槊。
那中年汉子没想到自己这么隐秘的观望,都会被发现,想要逃走发现不可能,于是持刀就想要反抗,仅仅几招就在骇然中被洛玄夜擒下。
洛玄夜提着不住扭动的他回到洛苏身边,直接按在地上,大概知道反抗不了,于是不再扭动,算是认命了。
“窦建德!”
那跪下地上的几个官差看了那汉子一眼后,惊声叫起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此行的目标,洛苏也没忍住看了窦建德两眼,这么巧合的吗?
惊叫出窦建德的名字后,几个官差都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毕竟自己几人可是刚刚杀了窦建德的家人。
窦建德见到几人表情,盯着这几个官差,心已经沉了下去。
洛苏直接指着几人道:“窦建德是吧,刚才这几个官差去你家中抓你,你不在,你的家人都已经被杀了。”
洛苏的直接让几人都有些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