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洛呈之和慕容承光商议后的结果,这是诸夏对胡人的宣言。
……
西域之中,杀胡军的旗帜飘得到处都是,在如今的西域,杀胡军是所有反抗鲜卑人统治的旗帜所在。
洛珈蓝和赵璎珞依偎在一起,本该暧昧多情的场景,却因为二人的言语而被破坏殆尽,即便是在床上,二人所谈的也永远都是政治和军事。
“夫人,如今我大军规模愈发壮大,如今胡人大军的进攻愈发无力,为夫认为,应当是我军反攻之时,越过天山,将胡人赶回草原,然后和中原诸国的军队一起,在草原上歼灭他们!”
赵璎珞坐起身来,锦被滑落,露出她光洁的肌肤,白皙耀眼,在洛珈蓝疑惑的眼神中,赵璎珞振奋道:“夫君,中原要发动大决战,我西域也该决战了,重新发下告西域万民书,以神圣的名义将我杀胡军的名位抬起来。
做好准备只待胜利!”
洛珈蓝如何不知道赵璎珞话中所言,这是要将整个西域的所有武装力量,所有的义军以及诸国军队,都以大决战的名义整合起来,赵璎珞已经准备在战后登基为整个西域的女皇了。
……
辽阔的草原上,鲜卑贵族几乎没有人是带着笑意的。
从辽东大鲜卑山西进以来,鲜卑贵族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么重大的挫折,凭借着极其强大的族群战士和先进的文明体制,一路砍瓜切菜一般的统一了草原,而后又攻占了西域。
虽然单于死在了西域,但问题不大,在族中还有无数的英雄豪杰,代替单于不是难事。
但分裂的中原诸国,陡然团结在一起,进攻草原,原本以为是个笑话,但没想到啊,大夏竟然损失惨重!
虽然中原的损失更加严重,但中原家大业大,远胜大夏,同样的损失,中原能够承受得起,大夏却承受不起啊。
望着那渐渐寒冷的气候,原来应当忧虑的单于,竟然微微松了一口气,对左右的贵族道:“气候寒冷,这群发疯的汉人,该是时候退回中原了,战争又告一段落了。”
是的。
对鲜卑人来说,现在的汉人就是在发疯。
那么大的伤亡,那么大的战争抽调,现在的中原,不知道有多少人戴孝,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承受沉重的兵役,若不是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根本就撑不住这么庞大的战争支出。
为什么慕容承光一说大灾荒,众人立刻就同意了冬天进攻?
因为现在诸国中的粮食,都应付不了大灾荒的来临,越往后推,就越不可能应付。
二三十万的军队聚在草原上,每日的粮草消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地狱一些,士卒来到战场,立刻和胡人同归于尽,或许是最经济的做法。
鲜卑贵族是一群汉化程度相当深的人,对中原的情况称得上了解,毕竟当初蒙骗魏国的时候,相当的顺畅,可想而知这些人对中原有多了解。
正是了解这种情况,他们才奇怪为什么中原还没有爆发大规模的起义,这相当的不合理。
他们又如何知道。
洛水之誓虽然是几个皇帝所立誓,但征讨胡人是极其少见的齐齐上阵。
这是极少数的不为了所谓荣华富贵而发动的战争。
百姓在死难,但贵族同样在死去,传说中的洛氏嫡系,伤亡惨重,诸国都有不少皇族和顶级贵族死在战场上。
同仇敌忾!
这是天下间的风气,少数的起义或许有,但大规模的起义是不可能出现的。
在诸夏联军攻势越来越猛烈后,曾经有贵族提议撤到漠北,但却被直接拒绝了,一旦撤到漠北,那广袤的土地就相当于拱手让出。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们在草原上休养生息,维护西域的统治,那里是我们的粮仓,维护通往辽东的道路,那里是我们的祖地。
在草原上和汉人周旋,不再和他们强硬的战争,截杀他们的粮队,在所有的河流中,继续扔下生病的牛羊。
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等待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本单于将会率领所有的儿郎,遵从苍天的意志,骑乘着高高的战马,挥舞最锋利的刀刃,击溃所有来犯的汉人。”
鲜卑单于向着所有贵族发出了对冬天的展望,那悠扬的民歌敕勒川再次响彻于草原上。
“风吹草低见牛羊~”
胡琴悠扬,胡笛嘹亮,伴着男男女女的声音,在阴山下响彻四方。
……
草原之间,寒雪之日,真真是千里无人烟,万里无踪迹,凛凛大雪之遥远极北,伴着那寒风呼啸而至,刺的人脸生疼。
洛呈之率军前行,紧紧裹着棉袍,风雪吹在他的脸上,宛如刀割,寒风灌过,他只觉膝盖上隐隐作痛。
经过草原上的河流,在寒冬之日,大多河流近乎干涸,少数未曾干涸者也已经结冰,洛呈之率领军队小心翼翼经过,马蹄虽打滑,问题却不大。
数千精骑皆如同,沉默冷静至极,其中有一千多是剩下的敢战士,还有八百多是凛冬城的精锐士卒,其余皆是诸国最精锐的军队,数千人的军队,却几乎将整个联军的精锐都囊括在其中。
这支军队交给谁都不放心,唯有交给洛呈之,洛呈之率领着这支军队,担负着最重要的责任,奔袭王庭,切断王庭和诸部联系。
乃至于斩首单于。
透过茫茫大雪,那万径人踪灭的白雪间,一队队联军士卒正在各自皇帝将军的率领下奔袭于诸部间,不时有士卒倒在行军途中,面上是冻伤,栽倒在雪中,衣裳沾上雪花,额头眉眼间到处都是挂白的霜雪,一时竟不知是雪更白,还是脸更白。
有士卒惊呼,想要将自己的同袍拉起来,却被人拉住道:“不必了,已经没救了,不要多耗费力气。”
有同乡好友见之,忍不住泣泪,却转瞬便睫毛上结满冰霜,甚至就连眼泪也冻在脸上,睁不开眼,“都不要哭眼泪会冻住的。”
所有呜咽都停了下来,大寒风雪间没有眼泪,唯有风声呼啸,立在其间。
面对这等情况,任谁来也无能为力,只能当作没有看见,向所有士卒言语,只要这一战能够彻底击溃胡人,所有人都能够回家,战争将会彻底结束。
这些士卒大多在外时间并不长,第一批参战的士卒已经死掉七八成,这些都是后来从国中征召而来。
面对皇帝所言,唯有相信。
就在青天之下,就在大日之下,一具具尸首倒在行军的路边,很快就有大雪漫过,从天上落下的不算多,大多是风吹过后,将尸体掩埋。
大军行过,那些踪迹早就被雪所掩埋,尸体亦不曾见到,天地间唯有苍莽一片白,不到冰雪皆消之日,谁知道那累累白雪之下,有无数汉人儿郎的尸骨呢?
“我江东儿郎不耐严寒,如今有多少伤亡?”
“回禀陛下,不下八千子弟。”
八千。
纵然绝大多数不是卫护极其严密的战兵,但依旧是莫大损失。
萧衍闻言沉默,望着那遥远带着虚影的阴山轮廓,走到那里,还会有多少人死去呢?
他不知道,回答他问题的江东臣子也不知道,伴在他身边的江东士族,没有任何一个人还戴着冠冕,死去的人太多了。
数百里外,慕容承光狠狠将一口烈酒灌下肚,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胃中升起,他骂骂咧咧道:“真是冻死老子了,这次要把单于的阏氏夺过来教训一番。”
他回想起高氏生下来的那个聪明的孩子,嘟囔道:“这女子会生,老子得活着回去,让她给老子再生一个。”
他已经头发花白,脸上皱纹纵横,但却依旧强壮,燕国铁骑皆面带崇敬的望着他,就像是在望着天神一般,他在燕国中,的确是军队的传奇。
魏国军队是此番派往草原最少的,因为要面对西域鲜卑仆从军的进攻,不过魏国骑兵很多,率领大军的当然不是曹爽,在曹爽将数万比较精锐的大军葬送后,他就被剥夺了军权。
汉国军队在初期遭遇大难后,逐渐调整过来,此番进攻草原的军队中,就属汉国出人最多,不过汉国同样赚取极大,汉国占据着最好产粮的几块地,燕国等都和汉国购买粮草。
这二国所面临的问题,和梁国、燕国,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大量士卒冻毙于道途之间。
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死亡气氛的蔓延将会毁灭一支军队,军心离散,精神疲惫,最终一哄而散。
但这世上从未曾有一定之事。
死亡同样是一种气势的累积。
当感同身受贯穿整支军队时,死亡就有了别样的意义。
它带给所有人的悲伤,将会化作仇恨,埋在每一个人心中。
复仇。
春秋大义也!
哀兵必胜。
兵之圣道也!
那跨越万里的神剑,循着七十人的坟茔而至西域无双城,一剑杀死了鲜卑单于。
现在呢?
这一路上的所有亡者魂灵,这一路上所积累的一切愤怒,同样将汇聚在草原那万里所在。
或许这天地间不再有一把贯穿天地的神剑。
或许在这一场战争中,不再有神明划破天地。
或许在接下来的血与火中,唯有人所自强。
但,还请看吧那无尽的锋锐已经收敛在兵刃中!
但,还请听吧,在每一个人心中,都有无穷无尽的纵横之气在淤积,每一个人的死去都在让那一道纵横之气愈发的锋锐。
但,还请闭上眼感觉,风雪中,除了凛冽的死亡,还有火热、炽热的心,无数颗心都在跳动,无数道声音就在其中迸发——
杀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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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国举军三十万,欲尽亡其族,时冬月寒日,大雪迷蒙,森寒绝域,进百里而亡千人,人迹现而雪盖之,拣选诸国精骑八千,奔袭王庭,诸军四散清剿诸部,越风雪而至者,十八万,余者俱死于道,卧冰雪间。
无有此血泪哀亡,实无今日之诸夏昌盛,实无今日之万国宾服,诸夏衰微之日,以此血而兴,痛哉,哀哉。——《北史·鲜卑列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