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什么名字，呼~，我不知道，他们都叫我乩童。”

“哎呀，我知道你是乩童，乩童总有名字吧？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眼前这个扎着马尾，两个圆圆的大眼睛盯着我的小女孩，“我就叫乩童。”

“哎呀，笨死了，我是说，名字，比如我叫易安，容易的易。唉，来了来了，你记住啊，等我下次来问你，你要和我说你的名字。”说着不等我回答，就蹦蹦跳跳的走远了，黑色的裙裳飘扬，仿佛一只黑色的蝴蝶。

不远处，女孩母亲拍了拍女孩身上，说着还往地上啐了一口。但是离得太远，我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讨论什么。

“下次见面，没有下次了吧。”

我看着天上的太阳，一轮一轮刺目的光散开，光很刺眼，但是并不能阻止我的贪婪。

我叫乩童，名字，乩童就是我的名字，从我记事起，所有叔伯都叫我乩童，我也不想叫这个，那些人每次叫这个名字时眼神里都充满着冰冷、厌恶。

平时我就像是个透明人，没有人愿意接近我。只有在年关祭祀时，我仿佛成了他们手上的银元，惹人喜爱，恨不能个个把握抱在怀中。

小女孩离开后，我还坐在庙前的门槛上，看着地上忙碌的蚂蚁，随手取过花烛，将热蜡滴在地上围成一个圈，看着地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小祖宗呐，你怎么还坐在这里，明天就年关了，还不去换衣服。”

我看着朝着我急走过来的中年妇女。我应该是叫七姨的人，当初是她想尽办法，让我当这个乩童。

他们以为我什么都记不住，是啊，一个三岁的孩子能记得住什么呢？

任由着她抱着我，拿出准备好的法袍，给我穿上。黄色的法袍像是每年节日唱台的戏子，夸张又惹人发笑。

眼睛中闪烁着嫌弃和羡慕的目光。

羡慕是真的，我是村里唯一一个活着的乩童，在这个信神的村子，我说的话即代表了神灵的话，我既是神。

嫌弃也是真的，这本是轮不到我的，谁让我是天煞孤星，克死了父母，还是唯一一个没有被神灵带去的乩童。

可我，我分明听到，每年这个时候，他们的房间中传出的，爬行的声音，嘶鸣的声音，那不是神，至少不是我认为的神。

我像是个木偶，被装扮的五彩斑斓，而后由村中的青壮年，抬进社庙内早已准备好的空房间。看着那些青年身上的腱子肉，心中的羡慕让我握紧了拳。

这个社庙加上祭祀的主庙本有六个房间，而现在，主庙的香火缭绕，将朱红的横梁熏的发黑。

“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神灵，现在西方都在讲德先生和赛先生，秦文先生提出高举三民主义和民主共和的大旗，我们俩，两个法兰西留学回来的先进青年，还要再这里打扮成这个鬼样子，服侍所谓的神灵，真是笑话。”

前面那个年轻人轻声说道，声音仅限于抬着架子的四个人能听到，还有一个坐在架子上的我，不过我只是个木偶人罢了。

在他后面的青年轻踢了一脚，“少说两句，被别人听到不好。”

“本来就是吗，看我今晚”

话还没说完，后面那个青年狠狠的别了他一眼。

前面的青年只好把继续看向前方的社庙，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认识他们两个，或者说，抬轿的四个人我都认识。

刚说话的两个人是两兄弟，大的叫贤文，小的叫贤武。不过贤文似乎不喜欢这个名字，这两年回来他都叫别人叫他戴威，说是这是外国一个什么神仙的儿子的名字。

我不懂，为什么外国都能有神仙，我们这里就不能有。

贤文和贤武是村长的儿子，听说从小就在城里的学校上学，学校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可能比村里的私塾大一点吧。

后面又听说去了法兰西，那里都是金发白皮的外国人。我也不懂，这不就是说书先生说的夜叉吗?

另外两个默默无言的人一个叫贤昌，一个叫贤盛，他们不是村长的儿子。

他们是村长弟弟的儿子。

毕竟，每年抬乩童架子的人都是“百里挑一”，要受到社庙神仙老爷赐福的人，肯定是村子里最优秀的青年人。

我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我在看，又或者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将死之人的目光。

四个人都只是穿着一条黑色麻短裤，一条花纹从双腿一直盘旋到腰间，再到肩头。

胸前背后都用朱砂画着符，眉间点了点公鸡血，双眼似乎画了黑色眼影。

威严又有些可笑。

我看着他们把我抬进社庙主庙放下，又唱又跳，口中念念有词，唱着我听不懂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