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绿泽军抱头逃窜,但想到那个吓抽过去的同伴尚留在原地,又不约而同地返回去,拖着他两条腿就生拉硬拽地跑走,也顾不得那人的脑袋如撞钟一般,在案几腿和地面上磕碰个不停,真不知这究竟是他的福,还是他的孽。
就在他们堪堪把同伴拖至一旁,“犀利郎”已然后空翻跃到了他们的小几上。此时德沛的戟也跟杀而至,一个横扫劈砍,小几竟然碎裂成四五块,挟着扬尘朝一旁飞去。
一块最大的木板,恰好命中了三两个来不及躲闪的绿泽军,把他们砸倒在地,顿时听取叫母声一片。其他的碎块,便朝着那几桌胡人飞了过去。
两个身材高大的鲜卑人迅速抬手,准确地接住了飞至的两块碎片,但德沛的劲道过猛,两人都不由得向后倾了一下身子才拿稳。待把碎片扔到地上,又齐齐甩了甩手,缓解手腕的疼痛。
一个头戴羽毛顶饰的羌人,抽出一柄柳叶状的长剑,把一小块碎片劈作两半,这两小块碎板便分作两头跌落在了地上。
还有一块木板飞至那几个乌桓人方向,那些乌桓人既不起身也没有掏出兵器,而是敏捷地向后微仰,碎片刚好从他们让出的通道中飞开。
公子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人,把他们的反应一一记在了心里。而他觉得最有意思的,却是那三个匈奴人。从德沛与“犀利郎”动手开始,那三人的表现都太过于冷淡,并没有回头看过几眼,好像对这惊天动地的打斗完全不感兴趣一般,完全不符合他印象中那些好战匈奴的特征。
此时德沛几番挥砍完毕,持戟的右手依然平伸在侧,保持着收招前的架势。而他眼前一片破席碎土的狼藉,却不见了“犀利郎”的踪迹。
德沛本能地看向那几个绿泽军的方向,认为“犀利郎”理应是和他们躲去了同一处。那几个绿泽军被他瞪得浑身一抖,摆手表示对方不在自己这边,还有一人抬手指向了他的身后。
此时一阵大笑从旁边传来,德沛转头看去,登时愣了一愣。那“犀利郎”竟然一只胳膊抱着木柱,同时伸出一只脚尖点在他平伸出的双戈戟上,乍一看好像蜻蜓立荷一般。
“好个脑袋空空的蛮牛,力气还挺大,都没发现乃翁站在你这破耒耜上吗?”
面对“犀利郎”的再一次调侃,原本已经撒出几分力气和怒意的德沛,登时又吹须瞪目,猛地一转双戈戟的方向,朝着上面的“犀利郎”裆胯就撩了上去。
“阿母耶!”
“犀利郎”惊呼一声,赶紧收回腿夹住木柱,如游龙绕柱一般向旁边躲闪开。德沛的戟胡几乎贴着他的大腿边,挥了一空。
德沛一击未中,边向旁边跨步再挥。“犀利郎”则拼尽其矫捷,在木柱上绕闪。两人一时竟如猫犬相争一般,围着柱子斗个不亦乐乎,只是那飞溅的木屑和碎土,苦了周围的看客。
不远处的公子建又是一次扼腕叹息:“这痴氓不去玩六博戏都可惜,竟然接连踩中死穴。德沛第三讨厌的,就是旁人侮辱他家翁……”
那些看客闻言,不管能懂多少汉言,都纷纷点头称是,接着边拊起了掌。
“你怎么还当真解说起来了?!快点劝劝你这蛮牛!”
“犀利郎”毕竟要手脚并用,用足全身气力躲闪,本就已经力近弩末,看见那公子建还在看好戏,不由得激恼大呼起来。
公子建双手摊平放于几上,故作无奈道:“你自己要寻死嘛!换做是我被你这么说,那也得唾你面不可。”
“唾面便唾面,可这蛮牛倒像是要把我的面当田给犁了……”
说话间,德沛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发现再这么纠缠下去根本是在浪费气力,于是趁“犀利郎”不备,抬脚狠狠踢在了那根破木柱上。
木柱被踢得抖了几抖,上方支撑的梁木都跟着晃动了几下,落下碎土纷纷。“犀利郎”防备不及,双臂被震得酥麻,一松手从木柱上掉了下来。
“婢儿看戟!”
德沛大吼一声,还不等“犀利郎”落地,就看准了的脑袋抢挥过去。“犀利郎”脸色一凛,横空一个串翻转卸了坠柱的力,同时迅速从腰间抽出环首吴钩,朝德沛的右臂挥了过去。
“砰”地一声巨响,在两人交兵的一瞬,那根摇晃的木柱终于轰然倒下,砸到了旁边的墙上,掀起阵阵滚尘。临近的几席看客,生怕房顶塌下,也纷纷掩面躲开。
公子建略微扇了扇飞至近前的那些细灰,睁大眼睛努力张望着,想看清前方的战况。未几,飞灰散尽,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又大喝一声:“彩!”
只见德沛双戈劈下,入地一分。在那双戈空隙之间,正是“犀利郎”的脖子被牢牢固定在地上。而“犀利郎”也不差,他并未拔出吴钩,而是连着刀鞘,把吴钩末端顶在了德沛腋窝之下,让德沛无法继续使力。
周围人也看出了端倪,饶是两人斗了半天,实际都是手下留了一份情,谁都没想把谁真的置于死地。而此时对峙的两人,看着未出杀招的对方,表情瞬间都有了几分复杂。
公子建大拊掌,笑道:“你二人不要再眉目传情,要战要和,倒是快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