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查仁对这对儿‘母子’的相处方式很好奇,在跟老妪那一个月的交集中,他不是没试探着套老妪一些话,比如少年的名字、身份,为什么从小一直住在深山里,现在是什么朝代……
万一少年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大人物为了躲避正房的追杀才不得已安排一名老妪在无人的深山里照看他长大呢?
万一少年是前朝太子,散布世间的无数势力只等着他长大就拥护他揭竿而起呢?
若真如此,这风筝的起手式相当于直接从大郎交到了二郎手中,
原地起飞!
可每次查仁心平气和的跟老妪交流,得到的都是刺耳的辱骂。
老妪翻来覆去只会骂那几句,骂的虽然是单调了一些,但作为一个后世人,查仁怎能忍受得了?
被骂了几次之后,查仁气不过,打算用充沛的武德,以德服人!
可每次想动手时,脑中就会止不住的生出对老妪的孺慕之情。
查仁猜测这大概是少年留在身体里的肌肉记忆。
又想到少年幼时若无人照料,怕是早已自生自灭,老妪毕竟照看少年长大,对他有养育之恩。
念及于此,查仁明白武德是没用了,为了不再被骂,只好不再与她说话。
查仁觉得世间大概只有不谙世事的少年才能忍受母亲十几年的打骂吧!
但他从来都没觉得老妪是少年的母亲!
这倒不是因为老妪跟少年年龄不符。
他知道在古代普通百姓过的艰辛,往往不到四十岁就显出龙钟老态,老妪的实际年龄未必如看上去那么大。
可哪怕是被负心汉抛弃了的单身母亲,再怎么狠心,也没有十几年如一日这样对待亲生儿子的吧!
……
夕阳西下
晒了一天太阳的查仁收起一整天的懒散心态,起身来到一棵大树前,食指轻点着树上留下的一道道划痕,口中数道:
“一,二、三……五十九!”
旺财形影不离,蹲在查仁身后,它不明白主人在做什么。
查仁每天早上都会在这棵树上划一道浅痕,用来记录他穿越后度过的日子。
良久,查仁轻轻闭上眼,缓缓说道:
“明天就是我接替你的第六十天了,也是老婆子离开的第三十天。
我本想跟她商量,带着她一起下山,等她老了不能自理的时候,再不济我也能让她有口饭吃,哪知她却自己走了。
以前她每次离开最多两日,这次走了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她还回不回来。
我等了她一个月,也算尽了仁义,若她明早还不出现,我就不等了。
你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也许能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都不觉得枯燥。
可我和你毕竟不同,偶尔放空几天当做调剂还好。一直过这种单细胞生物的生活,我的灵魂无处安放。
也不知山下是什么样的世界,若逢乱世,也许刚下山我就被乱兵流民砍死,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若是太平盛世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自忖再不济也能混个安生日子过。
若她明天还不回来,我只能等将来有了余力再来此了结这段因缘了!”
言罢,查仁再也不复两个月以来的慵懒样子,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进了小院。
旺财叼着骨头,亦步亦趋。
……
查仁刚穿越时,在度过几天纠结彷徨的日子后,逐渐平复了心情,融入到躺平的生活中,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遽然脱离后世快节奏高强度的生活工作,每天在这天然氧吧中呼吸着新鲜空气,用继承自少年的技能打打猎,烧烧饭,然后就是躺平发呆,倒也颇为享受。
特别是少年的做饭手艺堪称一绝,前世吃惯了各种美味的查仁都赞不绝口。
可等新鲜劲儿一过,没有网络游戏又不能看小姐姐跳舞,闲暇的时间就无处打发了。
在老妪离开后,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单调的日子让人抓狂!
于是他就想下山去看看。
可偏偏老妪也在那时消失了。
查仁前世受查老爹的影响,多少沾染了一些儒生的执念。他继承了少年的记忆,知道老妪对少年虽然算不上好,但少年却对老妪有着浓浓的孺慕之情。
既然他占据了少年的这副身体,就理应接过少年背负的责任和义务。
何况老妪毕竟是这副身体名义上的母亲,而且确实对少年有养育之恩,查仁也不忍见她孤老山林,老无所依。
当然,若老妪不肯跟他一起走,或是不肯让他下山,查仁自也不会听从。
他又不是真的腐儒,诸如父母在不远游,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这些儒生法条对他没有绝对的效力。
是否遵从这些儒家圣言,作为后世人,查仁自有一套自己的是非判断标准。
于是,他以极大的耐心等了老妪一个月,全了自己的心意。
明日老妪再不回来,他也能问心无愧的离开了。
……
月朗星稀
查仁因为明天就要下山,心情难免既兴奋又忐忑,以至于辗转反侧直至半夜才睡着。
一道纤柔的身影如同灵猫般进了小院,悄无声息。
身影在门外伫立片刻,确认屋内少年确已入睡,轻轻推开木门,迈步进了小屋。
旺财似有所觉,抬起脑袋看向纤柔身影,鼻子嗅动了两下,却没有叫。
月光下,纤柔身影朦胧如仙女落凡尘,微微蹲下身子,白玉般泛着光泽的纤细手掌抚上毛茸茸的脑袋。
旺财轻轻‘呜呜’了声,尾巴轻摇,趴下脑袋继续睡!
身影起身,借着射进屋内的月光,注视熟睡的少年,如星辰的眸子中神色变幻不定,其中似有恨,似有怨,似有奇,似有爱?
直至月光偏转,再也看不到少年的面容,纤柔身影无声退出了小屋,在隔间屋内留下了一个小包裹后,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