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纳坐在洗衣房门口的台阶上，看来俩往往的忙碌工人们穿梭在巷子里，看运送脏衣物的骡车满着车驶入洗衣服街，再空着车离开。

他嘴上叼着纸烟，面无表情回忆着短短一周发生的事情。

上周这时候，他正躺在某个不知名小山坡的牲口棚中，接受着未婚妻家的侍卫们的殴打。短短一周，他出狱了，还去了一个地主家偷魔药，甚至抽空给人截了肢。

他粗略计算，这一周他只睡了二十多个小时。

因此他很困，没过多久就靠在门框上睡着了。

梦里，他依然没感受到魔法·疼痛转移的后半段，反而梦见了昨天下午在鱼市遇到的那个卖鱼的孕妇，梦中，那女人的眼皮还是一眨不眨的，周身环绕着“葡萄胎”模样的魔法气息。后来，安德纳看见她的孩子出生了，但安德纳不记得出生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了。

“先生。先生！您在这睡会着凉的。”

“啊……”

安德纳眼睛微睁，眼前有个朦朦胧胧的黑影，正午太阳的光芒从黑影的身后散出，像是黑影带着的头饰似的，熠熠发光。

“原来是您……”

揉揉眼睛，他闻到了不好的味道，并看清了喊他的人，是昨夜他救助的马莉尔。

此时，马莉尔换了一身衣服，他记得这身衣服是露丝克的。换上露丝克衣服的她比早上还要精神一些，如果不是她手臂上的伤，安德纳会觉得这是个幸福的妇女。

“您要出门？”人问。

“不，我是已经回来了。”马莉尔微笑着。

听见这话，安德纳才反应过来闻到的腥味源自于海鲜。

马莉尔拎着一个铁皮桶，里面全是半大的小鱼。她粗糙的手拎着铁皮桶，又稳又轻松。

勒林若西距离大海很近，从北郊区开始步行，健康的成年人三天就能走到海边。

因此在北郊区的露天市场里，有一个地方专门是给海产品的区域。北郊区不仅是工人的聚集地，还聚集了大量港口渔民的家属，渔民家庭中的一部人出海捕鱼，一部分将产品带到北郊区，再由来到北郊区的亲属售卖，这样会减少很多被中间商抽取的费用。

“您去了鱼市？”安德纳问着，脑子里不由自主又想起那孕妇摊主。

“是的，吉杨先生说我做的香煎鱼很好吃。我其实是第一次做，我以前只制作过河里抓的鱼。哎，今天早上还是我第一次吃鱼，我在吉杨先生面前说，鱼很好吃，他就给了我钱让我去再买一些，做给大家吃。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报答您，您和您的朋友都是善良的人。”

安德纳一笑，随口问：“您昨晚睡得还习惯吗？”

“睡得很好，真的很好。”

“嗯。”

他面无表情点头。其实也没多关心问题的答案。其实他面无表情时，内心可能是最悲哀的，最平静的，最坦然的，也有可能是最快乐的。他看向桶里的鱼，想起昨天留在出租房里的。只是过了一夜，应该还没有坏，但是他并不确定过了一夜那些鱼还在不在。

与马莉尔一同走进诊所，安德纳靠在门框上，推推眼镜，感觉下一秒能站着睡着。

过了一会儿，马莉尔穿着昨天那身破麻布衣服出来了。

正在准备给棉布消毒的吉杨见状，问道：“怎么换成这个衣服了？”

“要干活啊，总不能把露丝克姑娘的衣服弄脏。”

马莉尔挽起袖子，开始跟琼婶儿一起搓衣服。

突然，一直愣神的安德纳眉头一皱，先是走上二楼，看了看截了肢的玛瑞，又走下楼看了看正在洗衣服的马莉尔和琼婶儿，最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

“吉杨，”他喊道，“你跟我来一下。”

“怎么了？”

“跟我来一下，把彼得也喊过来。”

二楼的小卧室里，伴着吉杨和彼得狐疑的眼神，安德纳说话了：“你们两个人遇到‘烛火女神’时候穿的是哪件衣服？”

“就是这件啊。”彼得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怎么了？”

安德纳点头，说出自己刚才的推测。

“虽然都是窄袖的衣服，但是你们穿的是棉布的。她大概率就是从衣服上看出来，你们不是需要她帮助的人。”

说到这，彼得和吉杨都低头摸了摸自己纯棉布的衣服。

“即便我们的打扮都不是贵族的标准打扮，即便我们没有穿腰封，袖子也都是窄袖，但这并不能代表我们就真成为了底层平民。”安德纳笑着说，“彼得，你的衣服是什么材质的，棉布，对吧，平民的是什么，麻布。”

“的确……”吉杨和彼得一同说道。

“这近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区别，哪怕版型是窄袖口的，也一下就能看出来区别。我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这个。或许是我的日常生活已经麻痹了自身，很少能在这方面注意到我与真正平民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