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党?”
江晚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徐应元说的这话的意思,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一天,会和“朋党”这个词儿联系在一起。
所谓朋党,历朝历代以来,以地域、出身、或者志向相近者结党,是为朋党,而一旦结党,必定是因为彼此的理念和利益关系产生冲突,彼此倾轧也是常见的事情。
如东汉的党锢之祸、唐代的牛李党争、宋代的元祐党案等,作为皇帝,也是痛恨结党的,结党和营私这两个词儿几乎是从始至终都联系在一起的,党派的门户之争,不能说全无清浊对错之分,但是党派之间彼此的攻伐,导致的结果必定是政局混乱,政治腐败。
而一党独大的话,那则必定会孕育一个权臣的出现,甚至因为架空皇帝都不奇怪。
如今的朝廷,有东林党,也有宣党、昆党、齐党、楚党、浙党等党派,但是江晚经过徐应元这么一说,如梦中人惊醒一样,这才意识到,原来,哪怕他没有结党之心,但是,以他现在的实力和影响力,只怕所有结党的条件都已经成熟了。
只要他愿意,一个以他为党魁的辽东党,或者是海外党,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大明朝廷之中,而这个新党,要钱有钱,要兵有兵,甚至还有皇帝的特别恩宠,这么一想的话,即使是他无意和其他的政治势力倾轧,但是,一旦跻身他这个党派,作为进身之资,享受党派影响力的加持,那么,在官场里势必比其他的官员有着更高的起点和升官速度。
他的面色逐渐凝重了起来,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欧阳修说过,“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意思朋党没有好坏,但是只要皇帝能分得清楚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就可以了,但是这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皇帝身上,在历史上,刚刚开始的时候励精图治,但是到了中后期变得昏庸的皇帝,那也不是没有。
将这样的事情,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本身就是一个不靠谱的事情。
江晚的看法一直都很简单,只有规矩和制度,在逐渐完善之后,才可以保证一个机构甚至一个势力,一个王朝的持续健康发展。
送走了徐应元,江晚想了很多。
徐应元带来的不仅仅是皇帝的消息,更是打开了他的一个以前忽略的方面,同样,若是海外镇抚司整个的发展,也寄托在他江晚的身上,这也是不行的,他江晚都不能保证自己以后想法的改变,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海外镇守府虽然有军情司,那也是自己人监察自己人,更不要说,整个军情司效忠的都只是他江晚而已,除了他江晚,谁都指挥不了,这就意味着,他现在虽然在海外镇抚司建立了军政民政两大衙门,并且引入了朝廷的官员,但是他依靠着军情司牢牢的控制着海外镇抚司。
而只要他一直都控制着海外镇抚司,那么,结党的这种趋势就不会改变,越来越多的人会因为自身的需求,而加入他的这个集团内来,并且在集团的帮助下飞黄腾达。
到时候,即便他江晚不结党,这个党派实际上已经存在了,而他愿意不愿意,他都是这个党派的第一人。
皇帝召他进京,是希望他能在朝中任职,他不打算回京,但是,此刻他却是打算真的要回京一趟了,不是去和皇帝商议这任职的事情,而是关于整个海外镇抚司的发展的事情。
他要皇帝商议出一个结果来,如果让海外镇抚司今后的发展中,不和大明割裂,成为独立的利益集团,讨论海外镇抚司今后无论在大明之外的任何地方,都能保证对大明的忠诚,哪怕在没了大明的消息数年,数十年甚至更长的日子里,都能一直保持下去。
这件事情做好,这远比他在泉州盯着船厂造几艘船要重要的多。
同时,或许他能从皇帝那里,在得到一些关于船队的朝廷支持,偌大的船队,仅仅指望泉州船厂几个月造几艘船,那显然是小作坊的做派,真正的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皇帝一声令下,大明境内凡是有能力有条件造出船队需要的船只同时开工,那才是大国气象。
交趾,升龙府。
江嫣然打开新收到的信笺,那是船队最新从泉州那边送来的,看到她眉梢很有灵性的跳动了一下,沐天波就知道,此刻她的心情极好。
类似这样的小表情,沐天波在江嫣然身上发现了不少,不过,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江嫣然,通过这些小表情,他能够很多时候分辨江嫣然的情绪了,哪怕有的时候,江嫣然说的话,和她露出的小表情,完全是两码事。
但是,别相信女人的话就是了!
“哎,上次叫你给我哥准备的礼物准备好了没有?”
小心翼翼折叠好手中的信笺,江嫣然抬起头来:“我哥问我回家不回家,你说要去拜会我哥,现在是时候了!”
“云南佳丽十人,交趾美人十人,这样可以吗?”
沐天波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听说你嫂子不少,可见你哥也是性情中人,我的礼物,他一定很欢喜的!”
江嫣然笑眯眯的看着沐天波:“好啊,这是你说的,你要不送的话,我以后都不认识你!”
“别别别……”沐天波苦笑了一下:“就是想逗你一下嘛,这么当真干嘛,我听你的手下们议论,不怕将军发脾气,就怕将军笑眯眯,你这么笑,我感觉有些害怕!”
“礼物当然准备好了,不过,现在交趾这样,你打算就这么丢下这里的一切,就这么回家去?”
“回家?”他突然意识到了江嫣然的说道,这才反应过来:“是回家,不是回泉州?”
“对啊,回家,我家在京城!”江嫣然点点头:“对了,你这样的镇守国公,可以随便进京的吗,有没有什么忌讳?”
“多少有一点忌讳,不过不碍事,我又不是进京面圣,也不是带兵进京!”
沐天波摆摆手:“而且,是我随着你去见镇江侯,怎么能有忌讳,真正有忌讳的是你哥,他这在泉州好好的,突然回京,这是京里出事情了吗?”
“没有!”江嫣然回答道:“他在信里说,就是想回京和皇帝聊聊天,他想皇帝了,顺便问我一句,至于交趾这边,有人会来替代我的,我哥手下能人那么多,这个统制要不是我死皮赖脸的找他求来的,还真论不到我来打交趾,不过有了经验之后,以后就好了,不用我哥的人我自己的人也就能干这同样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