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妄叹口气,搀起埋头的黑甲少年。
与其说是不知如何辞行,倒不如说想问的是因何辞行。
这小子心中有结纠缠不清,想接着别人的嘴以问己心呐。
“我要你灰溜溜的走,你可别真的油盐不进啊。”
斗让一怔,还以为凭借先生一身学问,能言说得更加哲理玄奥。
可单这一句,毫无疑问就识破了他潜藏内心的那条长满花斑的毒蛇。
他想逃,想丢下身上担子,和茯苓一起逃。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去找处风景秀丽的僻静地儿,总会有不被战火波及的世外桃源。”
斗让僵硬呆滞的松垮下来,心头一酸。
他卸去满身甲胄,将其摆放于柳树底下。
“道义礼法,大多是桎梏底层阶级的镣铐,真要出了事,那上面的富贵豪绅可会得一手见风使舵,你又何必在意?”
张秦转了转脑子,终于知晓两人在说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凑到叶无妄身旁:
“先生,您这是让他当逃兵啊!”
领兵的军头逃窜,这说出去那还得了!
叶无妄否认道:“不是我让逃,是他小子已经逃了。”
国君昏庸无能,贵族豪贵这些蛀虫又荼毒社稷已久,整个鲁国千疮百孔,即便“天纵之圣”回归,也难有回天之力。
况且斗让心中有结,这番犹豫寡断,再上战场可是要害了手下兵士的。
“谢过先生了。”
采石坑黄沙漫天,即便巍峨耸立的龙栖山也难以遮挡东侧吹拂过的风。
望着斗让远去,叶无妄突然觉得,这小军头身躯也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魁梧壮硕。
几片柳叶落于黑甲之上,夹于甲胄缝隙之中。
叶无妄不禁会想,诸国混战中的归属感究竟该落向何处,齐胜还是鲁赢,似乎没那么重要,只是苦了百姓和厮杀的将士罢了。
张秦踱步转来转去,裤脚沾满了鬼针草刺。
他想不通,一个男儿本该去战场上抛洒热血,为何眼前这小先生宁愿小军头战前逃窜。
又想了一番,他怒从中来,又觉得可笑。
那斗让的决定,关自己屁事,眼前之急,还是要处理好妹妹遭遇的诡异祸端。
张秦回神,将话题拉回:
“先生,您为何不继续追问舍妹所存的木偶之事?”
叶无妄拂去头盔上的落叶,拿起来在头上比量。
“因为我们陷入了一种误区。”
“关于木偶打杀王婶一家之事,给我一种先入为主的错觉,让我潜意识中以为那木偶是什么阴邪之物。”
“可如今王婶一家安然无恙,也就失了这个前提,我不禁在想,会不会木偶不是邪祟,被它打死的那些东西才是,而那玄狐,确实是在报恩。”
张秦浓眉向中心一卷,露出苦涩难堪的表情。
“可不对啊,舍妹有段时间被那木偶吓得神志不清,始终卧床不起,今日所见也是一副倦容,难掩饰憔悴之色。”
“那木偶又刀枪不入,这要不是诡物,那实在说不过去。”
叶无妄揪起一片柳叶,将中间搓弄下,双指抵于嘴间,吹出一段轻快明亮的哨子。
“你还记得我说过有两个张嫣,两个世界的事情?”
“自然记得,但是···”张秦回道,瞬间明白了什么,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恐怖凉意。
“看样子你清楚了。假设木偶并非诡物,那今日站在你我面前的张嫣,就是邪祟。”
清脆的柳叶哨子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