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戛然而止,叶无妄有些愤懑,挂在裘山脸上的诡谲笑面让他深感毛骨悚然。
子君铜像之后的事他自然不知,但就方才押送囚犯的两人口中所言,已经不难猜测裘山的出身。
这神志失常的男人,在短短一个春季,便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变故。
铜像,祭祀,宗教,神秘学绕不过的几大元素。
这让叶无妄心中发毛的同时,又揣起一份微妙的庆幸。
血液流失所带来的困乏散去了大半分,他不能单等着裘山神志恢复,将故事说于自己。
在这之前,必须要调整好半截舌与牙齿、腭部和喉部的配合。
即使日后话语不清,也要努力调整到可以和人交流的状态。
“啊啦···咿呀···吧阿吧。”
牢房中多了咿呀学语声和不停歇的咒骂。
···
是夜,月色熏熏然,窗户透过的几缕寒光,将不大的牢房照的清明敞亮。
叶无妄困意全无,耳旁是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似有什么东西,在墙角,茅草堆中,乃至于自己身上爬来爬去。
有无数细小绒毛轻柔抚弄着他的肌肤,瞬间拨弄起了满手臂的鸡皮疙瘩。
穿越的第一夜,已然生不如死。
他索性撞着胆子,扭头观察墙角蜷缩了整天的裘山。
草堆中抱成团的男人,没有浸染进一丝月光里,麻布衫紧贴潮湿的墙壁,湿漉漉粘附于皮肤。
黝黑圆润的脸颊微光闪烁,在黑暗中发着银灰色的黯淡荧光。
‘怪了,白天的时候,这厮的体架骨骼是这般样子来着吗?’
叶无妄总感觉躺窝于草堆中的人有些失真,那不该是人该有的骨骼架势。
心中疑问尚未落下,刹那间,叶无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紊乱。
只见裘山踉跄站起,向前探了探头,粉皮灰毛的两个爪子不断向前拨弄嘴巴,直至拉扯出一副瘦长的尖腮。
左右两侧,尚有细长胡须在随风摇晃。
他拨弄开麻布衫的扣子,低头在胸膛嗅了嗅,黑葡萄般的小眼全然没了眼白,滴流咕噜的四周打转。
刺啦!
锋利锐爪刺穿胸膛,从大敞的胸腔中捧出一颗残缺不全的心脏,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爪子淌下,在灰毛尖端挂上一颗颗晶莹的血珠。
裘山抬手轻嗅,诡谲笑面中终于露出一丝罕见的不悦。
他皱着眉头,用尖细长嘴在心脏上咬了一口,随后大为失望的将其塞回。
像是品尝到了未熟的酸涩果实。
叶无妄大气不敢喘一声,满脑子都是尖嘴中异样吐出的两颗尖牙。
他似乎回想起了那副印象早已模糊的青铜像。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诡异怪诞,不可直视的疯狂禁忌,在怪石嶙峋中嘶鸣哀嚎的子君。
月光无法辉映的黑暗处,阴森伫立着的,已然是佝偻着身子的半个鼠人。
叶无妄没有出声,隔着窗户流淌而入的银色长河与裘山遥遥相望。
这一夜时间的流速分外缓慢,慢到几乎让叶无妄忘记了呼吸。
叶无妄一夜未睡,等东方天际放明,朝拜了整夜的裘山,这才褪去了鼠形。
干硬灰毛散尽的胸膛处,没留下半点伤口。
阴暗中捧心而食的鼠人,像是没由来钻出的一场幻梦。
叶无妄揉捏下酸涩发干的眼,朝着断腿桌那方翻滚了几下。
初夏时烦躁苦闷中袭上身的那份寒心彻骨的凉,绝非是什么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