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城 一(1 / 2)

十二契 风与川 5726 字 2023-05-17

淅淅沥沥的细雨依旧在下着,落在红蔷薇酒馆的房檐上,然后在空中画出一道道精美的抛物线。

亚瑟卷起被子缩在床上,像只正在进行冬眠的肢节虫。原本这种下雨天是最适合睡觉的天气,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王八蛋一直在楼下嚷嚷,吵得他无法入睡,好几次差点都忍不住要开窗骂人了。要知道他现在可还处在昨晚的宿醉当中,脑袋痛得像是被人一直用一个大木槌重重敲打着,肚子里也泛起了阵阵胃酸,像股狂猛汹涌的海流一直在往上涌,要不是自己的身体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只怕现在早已经把阁楼吐得满地都是了。

而在自己这么难受的情况下,这些人居然还在楼下吵个不停,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公德心么?

呸,真是一群人渣!

听着逐渐归于平静的街道,他在心里暗骂一句,然后继续翻身睡觉。

一记腿刀袭来,带起了赫赫风声。

亚瑟只觉得自己被一头强壮的大野猪狠狠地拱了一下,然后连人带被飞到了墙上,顺势震掉了摆在窗户上面的一盆风铃草。

人的一生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习以为常的习惯,有些是主动去养成的,有些是被动养成的,比如小孩子们总是习惯在早起之后喝杯温牛奶,港口的水手们习惯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来到酒馆喝杯淡淡的麦芽啤,称赞今天的好收成,说出几个烂俗笑话亦或是像刚刚的斯库尔德,总喜欢在酒后吹嘘自己的过去,虽然他说的每样事迹都令人存疑,但他们都有一些在不知不觉中养成的必做事情。

而像亚瑟这种则属于被动养成的,因为这并不是他的主观意愿,而是出于科莉某种恶劣的性格强加在他身上的残暴虐待结果。就像是,你长大成人后进入到一家不错的机构工作,你满怀期待,信心满满,准备在这里好好地大展一番拳脚。却没想到碰见了一个临近中年的变态上司,他秃着头,顶着一个啤酒肚,既不打算让你负责组织内部的重要项目,也不想让你统帅千军万马,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让你帮他冲咖啡,以及大半夜的突然把你叫起来加班。即使根本没有什么紧急的工作需要在眼下解决,但他仍乐此不彼,因为这样才能让他感受到身为一个上司所拥有的威严与权力。

所以你在以后会被迫养成办室里必备热水的习惯,以及睡觉不能睡得太沉,因为随时会有一个变态上司把你从被窝里拖对你说道,“嘿,年轻人,有活干了快起来!”

亚瑟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可怜的员工,而科莉就是那个变态的老板。

“要睡到什么时候?”科莉踹飞了亚瑟之后就直接坐到了他的床上,说起来倒是一点都不见外,事实上她也不需要见外,因为这家酒馆的所有东西都是属于她的,包括亚瑟。

但亚瑟现在可没时间听她说话,他一把从地上爬起来,推开窗户就是一顿狂吐。

刚才那一下直接踹在了他的腰上,虽然有被子挡着,但胃里本来就翻滚着的东西借势一涌而起,眼看着就要到达喉咙了。

“昨晚不是挺能的吗?”科莉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拿起烟枪轻轻抿了一口,烟草特有的呛人味儿夹杂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料弥散开来,让这间木制的小阁楼在雨天带上了一丝古雅感。

“还跟人玩国王游戏?”科莉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鬼似的。”

略微湿冷的空气迎面吹来,带着雨后泥土特有的腥气,让亚瑟稍微清醒了一点。

是啊,今年自己就十六岁了,他想。

十六岁的同龄人现在都在干吗?听斯库尔德说过王都的孩子如果到了他这个年纪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要么是忙着把自己打扮得成熟帅气然后一头扎进女人堆里,从此成为一个和女人纠缠不清的浪荡子。要么奋勇上进,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学者,当然如果你是个崇武热血的硬派男儿,也可以扎进男人堆里,和你信任的战友们一起奔赴象征荣誉的战场。

但亚瑟其实是个很怕死的人,别说让他上战场打仗了,就是让他在后方当个伙头军估计都能吓得口吐白沫手脚抽搐,然后第二天就会被以扰乱军心为由当场处死。

唉,自古英雄都不好当啊。

他晃晃脑袋,学着那些老酒鬼的模样叹了口气,像个多愁善感的吟游诗人。

“皮痒了是吧?”科莉目光一寒。

“没有没有!醒醒酒而已。”亚瑟一哆嗦,连忙把头埋进了旁边的水盆里,科莉每次生气的时候眼神都冷得可怕,像在冰块里面藏了把刀子似的,让人不敢再去多看一眼。

亚瑟还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每当自己闯了祸,在挨揍之前总会被她用这种恐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看,看得他心里发毛,防线崩溃,恨不得当场举剑自刎以死谢罪,因为比起这种漫长而又恐怖的精神折磨,他觉得慷慨赴死其实也不失为一种轰轰烈烈的解脱方法。

他泡完后就把头从水盆里面抬起来,带起阵阵水珠,水珠打在他前额的碎发上,让他原来本就清秀的五官带上了一层清晰感,两条锋利如匕首般的眉毛下是一双少年独有的漆黑眼睛,幽深如井,怀揣着自己不愿与人分享的小小心事。

十六年前的亚瑟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在了这座城镇,是这家酒馆的老板,科莉·温娜将他抱回来抚养长大的,那时候的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拥有记忆,所以连那对没心没肺的父母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被抛弃了,在那个寒冷的永夜城冬天,被他们丢在了红蔷薇酒馆旁边的巷子里,身上只裹了一张简单的粗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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