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洪嘿嘿一笑道:“好说,小吕,代我送环兄弟出门。”
锦衣卫百户吕有为从门外闪了进来,笑吟吟地道:“环三爷,请!”
易洪目送着贾环离开,脸上竟露出一丝若有悟的笑意来,片刻,那百户吕有为返回,有点不解地问:“大人为何答应贾环,区区一个人情,能值八万俩银子?”
易洪冷笑道:“甭管值不值,反正本指挥之前欠他的算是还清了,如今倒过来,变成那小子欠我一个人情,嘿嘿。”
吕有为竖起大拇指恭维道:“高!”
易洪又哂笑道:“贾环这小子还挺多情的,跟林家那小娘子不清不楚,如今又与薛家的姑娘眉来眼去,甘愿为薛家出头,有意思!”
吕有为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林家小娘子确实貌若天仙,人间罕有,而那薛家姑娘属下虽然没见过,但想必也不会差,据问此女还十分能干,比她那废物兄长强太多了。”
七月初七那晚,巡盐御史衙门被攻破,所有人最后都躲到佛堂里,所以易洪和吕有为等都见过林黛玉的真容,也亲眼目睹林黛玉因为贾环没及时逃出火场而急得吐血,情真意切,只要不傻都能瞧得出来。
此时,易洪又略带感慨般道:“贾环这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小小年纪便见多识广,行事灵活机变,总是从容自若,且运气出奇的好,事无不成,他年若出仕为官,前途不可限量也。”
吕有为附和道:“确实如此,关键此子太年轻了,这次若能通过乡试,明年再取得进士功名,以十四岁不到的年纪步入官场,如无意外,将来即便是慢慢熬资历,也能熬入阁去,更何况此子还有如此聪明才智,入阁拜相的可能极高,如此看来,他的一个人情倒未必不值八万两银子。”
易洪露出得意的笑容道:“要不然你以为本指挥会随意答应他?”
吕有为佩服地道:“大人果然高瞻远瞩!”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易洪这次聪明的“投资”行径,将在未来救他一命,当然,这是后话,在此暂且不表。
且说贾环离开时,途中正好遇上了贾雨村,后者默默跟在一名锦衣卫身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贾环历来便对贾雨村这二五仔没好感,再加上这次他收了宝姐姐的银子,没帮上忙还玩失踪,所以对其的观感就更差了,正打算擦肩而过,后者竟认出了他,脱口道:“可是环哥儿?”
贾环只得站定,故作惊讶地道:“原来是贾大人,晚辈一时间倒没认出来。”
贾雨村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惊讶,捋须笑道:“一晃眼便将四载,环哥儿长高了许多,也越发出众了,如今已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本官差点也认不出来。”
当初在贾府,贾环到贾政的书房借书,恰巧碰到贾政在书房中会见贾雨村,那是两人间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的一次见面,距今差不多四年了,所以对方能一眼认出自己,贾环也有些意外,这二五仔虽容易然忘恩负义,但在其他事情上的记忆力却是不差。
此时,贾雨村又目光欣赏地上下打量了贾环一遍,微笑吟道:“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有人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当年本官听了这首诗,便料定环哥儿将来定然不凡,果不其然,接下来的童子试中,环哥儿连夺三案首,成就小三元之佳话,如今更是声名远播,将来无可限量也。”
贾环淡然道:“贾大人过誉了,易指挥想必还在等候,晚辈便不耽搁您的时间了。”
贾雨村神色微僵,不过眨眼便恢复过来,微笑点头道:“那便改日再聚话。”
贾环略拱了手拱手,转身径自行了开去,贾雨村这二五仔最会见风驶舵,之前靠着抱王子腾的大腿才得以复职,如今眼见义忠亲王被扳倒了,太上皇一系落于下风,这货立即便登门拜访易洪,莫不是又要出卖谁?
在红楼梦原著当中,贾雨村便是个忘恩负义的角色,极善投机钻营,一开始靠着贾家和王家上位,官越做越大,后来却出卖了贾家,可以说,贾家的覆亡跟他脱不开关系,这货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再说那贾雨村,目送着贾环走远,这才皱起了眉头,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毫无疑问,善于投机钻营者,往往也善于察言观色,贾环刚才虽然表现得彬彬有礼,但贾雨村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贾环对自己的冷淡,甚至是一丝鄙夷!
“怪哉,本人似乎并未得罪过这小子,莫非……是因为薛家的事?是了,十有八九是这样!”贾雨村此人谨慎而多疑,此时难免胡乱猜测起来。
“府尹大人,请!”
正当贾雨村胡思乱想时,已到了一处门前,领路的锦衣卫在门口站定,抬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贾雨村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举步走了进门去。
大厅内,易洪大马金刀地坐在那,也不站起来相迎,只是端着茶盅好整以暇地品着茶。
要知道应天府尹乃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易洪此举无疑是极为无礼的,若是换成其他有气节的文官,只怕早就拂袖而去了,然而贾雨村却面不改色,反而快步趋前,拱手施礼道:“下官见过易大人!”
事实上,锦衣指卫挥使的品秩只有正三品,换而言之,易洪的级别跟贾雨村相同,若再考虑到文尊武卑,其实易洪的地位比贾雨村只低不高,但架不住人家贾府尹能伏低做小啊,竟然面不改色地自称下官。
易洪愕了一下,继而露出你牛比的表情,显然也被贾雨村的无耻折服了,揶揄道:“不敢,府尹大人贵足踏贱地,真是蓬荜生辉呀,请坐!”
贾雨村面不改色,依旧面带微笑地坐下。
易洪一边吩咐人看茶,一边暗暗揣测贾雨村的来意。
贾雨村是靠着王子腾上位的,跟义忠亲王也有往来,易洪自然把他当成太上皇一系的人了,目前正准备搂草打兔子,借着扬州私盐窝案一举把贾雨村也拿下。岂料这个时候,贾雨村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倒是让易洪有点摸不着头脑。
两人寒暄了几句,易洪终于忍不住试探道:“贾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贾雨村轻咳一声,故意左右扫了一眼,易洪见状更加好奇了,便挥退了左右。
贾雨村这才压低声音道:“下官这次来,其实是有件机密事禀知易大人的。”
易洪心中一动,独目警惕地看着贾雨村,静待其下文。
贾雨村被盯得有点心中凛然,轻咳一声道:“下官风闻王家去年翻修扩建祖坟,有逾制之嫌,就是不知真假。”
易洪眉头跳一下:“哪个王家?”
贾雨村微笑道:“除了金陵王,还有哪个王家?”
易洪暗喜,似笑非笑道:“本官听说兵部尚书王子腾乃贾大人的恩主,贾大人此时为何却要告发王家?”
贾雨村义正辞严地道:“易大人此言差矣,即便是父母养育之恩也大不过天恩,下官深沐皇恩,忠字当头,又岂能因为个人恩遇而对吾皇不忠,王家祖坟愈制,乃大逆不道之举,下官既然知道了,又岂能隐瞒不报。”
易洪拍掌喝彩道:“好,若是满朝大臣都像贾大人这般,对皇上忠心耿耿,何愁我大晋不兴,嘿嘿,只是贾大人为何不亲自上书弹劾王子腾?”
贾雨村神色自若地道:“下官只是风闻此事,并未实地考证,所以才向易大人检举,相信以锦衣卫的能力,要查证此事易如反掌。”
易洪嘿嘿一笑道:“贾大人铁面无私,赤胆忠心,实乃人臣锴模,本官自会派人前往查证,若证实王家祖坟确有愈制之举,贾大人当有检举揭发之功。”
贾雨村忙摇头道:“不敢当,下官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若是查实,功劳自然是易大人的,千万莫要提起下官。”
易洪目光玩味地道:“莫非贾大人担心王家会打击报复你?”
贾雨村慨然道:“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下官既然敢检举揭发,自然无惧报复,只是王子腾终究对下官有过提携之恩,彼此若能留点脸面,终也是好的。”
易洪哂然一笑,点头道:“既然贾大人不愿出面,那本官也不强人所难。”
贾雨村暗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又过了约莫盏茶功夫,才起身告辞离去。
“这个贾化倒是嗅觉灵敏,估计是猜到老子要拿他开刀,竟然出卖恩主以求自保,嘿嘿,果然心黑手狠,寡廉鲜耻,不过也好,老子正愁没理由扳倒王子腾。”易洪嘿嘿一笑,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