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飒飒。
拂动耳边发丝,也撩拨着少女的心弦。
小院阁楼上,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映照出一道婀娜的身影。
麻舒窈进了阁楼后,顺着楼梯噔噔噔的一路跑上二楼里间。
靠窗的软榻之上,林晚晴盘腿坐在矮桌前。
矮桌上一杯香茗,一碟果脯。
林晚晴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捧着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到底是母女,这番慵懒惬意的姿态,与下午时的麻舒窈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宋时女子的娱乐活动,比起南宋以及明清两朝而言,多了无数倍。
尤其是在东京城里,哪怕是深夜赌坊之中,都能看到不少女子的身影。
不过益都郡到底比不得东京城。
一提起宋时的夜晚,不少人脑中都会浮现起东京城的灯火通明,夜夜笙歌,繁花似锦。
然而,东京城只有一个。
其他州府的郡城和县城,依旧实行宵禁,辰时一到,各个店铺、茶肆酒楼就会纷纷关门。
像林晚晴这样孀居的妇人,晚上的娱乐活动就只有看书了。
“悠悠回来啦。”
听到脚步声,林晚晴微微侧过头,随口问道:“今日家中宴请了谁?”
她的性子便是如此,最不喜琐事,也不喜交际应酬。
一般家中宴客,若无必要,她根本不会去。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在小院中荡荡秋千,放放风筝,亦或是斜倚在软榻上,看看话本书籍。
“请的……夫君。”
麻舒窈下意识的想要称呼县长,可话刚到嘴边,忽然意识到韩桢已经是自己的夫婿了,于是立马改了口。
“蛤?”
林晚晴一愣。
麻舒窈眼中闪过一丝娇羞,白嫩的小手下意识的紧紧握着手刀。
直到这个时候,林晚晴才发现自家女儿手中,多了一把刀。
林晚晴放下手中话本,面色茫然地问:“甚么夫君?”
见娘亲一脸娇憨的模样,麻舒窈抿嘴笑道:“阿爷给我找了个夫家。”
“这……这等大事,我怎不知?”林晚晴神色惊诧。
女儿被许了人家,她这个当娘的竟然不知道。
事实上,此事乃是麻彦民这个家主亲自拍板,林晚晴即便是生母,也并无话语权。
毕竟这事关麻家延续之大事。
况且,麻舒窈被许为了妾,又不是正妻,没有那么多繁琐的礼数。
麻舒窈说道:“阿爷傍晚不是唤人请阿娘去赴宴么,是阿娘自己称病不愿去。”
“……”
林晚晴顿时默然。
她以为只是寻常宴会,便借口称病没去。
待回过神,林晚晴立刻问道:“许了谁家的郎君?”
“阿娘猜猜看。”
麻舒窈狡黠一笑。
林晚晴沉吟片刻,开口道:“韩桢?”
自真宗年间,遭逢大难后,麻家就无比低调,从不与高门大户结亲。
族中子女的婚配对象,俱都是家世清白的书香门第。
所以,首先就可以排除城中的大户,而能让麻彦民这么急着定下亲事的,似乎也就只有韩桢一人了。
念及此处,林晚晴不由回想起昨夜的荒唐一梦,以及杂物间内的荒唐事儿。
而这个人,眼下竟成了自己的女婿。
这让林晚晴心头生出一股羞愧和心虚,觉得无颜面对女儿。
见她神色阴晴不定,麻舒窈只道她不满意,于是迈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娘可是不赞同这门婚事?”
“没有!”
林晚晴摇了摇头,强压下心头的羞意,柔声道:“那韩桢昨日为娘也见了,称得上是一方豪杰,嫁与他为妻,不算委屈了你。”
闻言,麻舒窈眼中又重新荡起笑意,解释道:“不是正妻哦,是妾室。”
“怎……怎地是妾室?”
林晚晴大惊失色,唰一下站起身,口中喃喃自语:“不行,为娘要去找你阿爷!”
妾室是没有地位的,在家中也只能算半个主人,而且可随意被送人。
苏轼当初落难之时,便将身边的妾室都送给了一位梁姓友人。
后来,其中一个妾室诞下一子,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隐相梁师成。
“阿娘!”
麻舒窈赶忙拦住她,劝道:“此事阿爷自有考量,我也心甘情愿。而……而且,方才在酒宴之上,我已敬了合卺酒。”
说到最后,麻舒窈的声音变得细若蚊声。
林晚晴苦笑一声:“悠悠,你平日里聪慧过人,怎地面对这般大事却糊涂了呢。一旦成了妾室,与婢女何异?”
麻舒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若是许给寻常人,自然是妾室。可若是皇帝,那便是妃子!”
这番话几乎是挑明了,林晚晴自然听得懂,只见她神色微微一变,讷讷地说道:“翁翁这般看好他?”
“嗯!”
麻舒窈点了点头。
麻彦民对麻舒窈的疼爱,一点都不比她少。
这一点,林晚晴心知肚明。
既然麻彦民如此迫切的将悠悠许给韩桢为妾,自然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
林晚晴沉默了片刻,而后叹息一声:“木已成舟,也只能如此了。”
正说着,她忽地发现麻舒窈一直系在腰间的香囊不见了。
再一看她一直握着的手刀,心下顿时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