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城接收到火星基地传回的消息;一系列连续时空空间监测及行星观测数据显示,火星轨道发生异常震颤……在此半小时前,全智能系统已将各观测基点发回的观测数据及全获信息输入全运算模型,并进行细致内行星圈时空推演,发现不仅火星,地球也在同一精确时空发生细微轨道扰动。
由于全运算模型无法给出运算结果的时空描述和物理定性,全智能系统仅能根据模糊运算结果大致推测:一股具备绝对时空特征的神秘‘干扰力’突然出现在火星与地球之间的连续时空动态空间连线的任意太空标位——但全智能系统运用一切可用观测手段和资源,什么也没有发现,甚至毫无所获。
轨道震颤影响到火星和地球轨道之间及火星本身的力场平衡,由此造成火星势力范围整体空间扭曲,产生宇宙空间‘空泡’现象——根据全智能系统的物理性降维描述,降级通俗比喻:火星独立系统好比一颗细胞,其一级物理实体、也就是火星本身,就是包裹于细胞质中极小的内核……细胞核突然震动了一下,连锁牵引比之体积大千万倍的看不到的细胞质体产生扭曲波动,细胞整体在此指数级增强的不可抗力作用下如一只晃动的装满水的气球……
但这一比拟缺陷多多,不能很好描述这一太空事件,仅作为一个趋近形象化的低层理解。全智能系统在全运算模型中的单项运算中描绘出对于太空城而言至关重要的‘完整’时空事件:火星势力范围的整体波动形成对某个宇宙方向的向外推挤面和另一非对称大致宇宙方向的向内塌缩面。
宇宙空间‘空泡’就在塌缩面一定宇宙空间范围内产生——直接引发的宇宙事件,人类和全智能系统无法通过技术手段一探究竟——全智能系统对太空城说,这一宇宙事件大概率会触发精确宇宙空间原始暗质扰动,并在之后的单项运算中证实这一点。
火星的轨道震颤对已经越过木星和火星轨道球层势力平衡点近火星宇宙空间的‘新纪元’彗星的运行轨道形成偏引力,坐在太空城建筑最顶层的少数人亲眼看到那条遥远而来从距离地球百万公里太空划过的实线轨道,在火星轨道层外生出一条虚线分支,像一条抛射线一样落入地球与月球之间……是不是由于火星势力范围整体震荡造成空间扭曲,彗星还运行在原定时空轨道,但却运行在非显性物理位移形成的虚位平行时空——比较容易想象的普适性形象化解释:它还走在既定不变的路上;路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方向?但这一形象化解释必需规避时空困难和诸多复杂及高维物理因素和现实。
没有时间留给人类去思想那可怕的‘干扰力’是什么,又从何而来,因为他们眼前真正要担心的是‘新纪元’——由于观测基点位置原因,全智能系统仅能根据包括‘光子回声定位’在内的各项空间监测数据的实时动态变化大致计算得出,该非周期性彗星仍处于微观积分匀加速状态,目前正以≧51000k/h的速度运行,将在数月之后切入月球绕地轨道——无需全智能系统过多解释,在此之先的大部分时间当中,地球势力和其强大的引力将时刻对彗星造成越来越强烈的牵引。
对于太空城里的人类而言,‘新纪元’的大小已经足以使人类无心计较它的大小,他们没有那么大的矩幕,连十分之一大小的也没有。
人类最远只能在距离地球七万公里处才能实现对该彗星的有效拦截,而且必需二次接力加速,以达到需要的撞击结果。难度极大,必需饱和攻击以实现攻击概率——人类不能拿未来冒险,这就逼着阿尔法?达卡和索联?霍普两大阵营全、通力合作;力逼两家各自赖以为恃的内空间轨道星际防御系统向对方开放各密级代码和透明化系统信息共享;
这一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由不得他们不将所有在役待机状态下的‘高速物理撞击’发射系统激活至启动待命状态,并启动预备役待机程序;而后备发射力量由于只能在二维地球生产装配,如此短暂的时期内已不可实现——所以人类只能尽现有防御力量而为。
即或如此,高速物理发射体在二次接力加速之下、七万公里极限拦截位置上达到近五万公里的时速时,单就理想状态进行的时空推演结果显示:在如此极高的对冲速度之下,由于两相太空距离过远,一旦二次接力完成,高速物理发射体就无法在太空环境中实现轨道校准和机动,命中率仅为0.5‰;但人类必需在那里就开始实施拦截。人类必需统筹分配每一颗攸关人类命运的‘拦截弹’,而且不得不精打细算每一颗‘子弹’的发射时间、运行时长、一级变轨次数及精确变轨太空标位、二次接力加速点、标准太空撞击位置事件预演等……
而如果彗星在拦截阶段受创解体但仍然对人类赖以为生的地球表面构成较大或毁灭性威胁,后面的事就只能交给全智能系统来做——也就是说,人类不得不把他们的明天全然交托在全智能系统的手里,剩下的事情,他们还能做的,就是向他们各人的各路神灵祈祷……
后备防御力量分为两个梯队:第二梯队的二维地球各国现有‘对外毁灭性打击力量’和包括月球力量在内的作为第三撞击梯队的反重力宇宙飞船。假若人类果真需要用到这两种防御力量,那么,拦截的成功率就几乎接近于零——除非人类幸运到命不该绝;
或者还有一个最后渺茫的第四梯队——Treoity!那需要将它提前推离地球轨道,而且必需在67天后就开始启动轨道预加速程序;推离地球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那时撞击点必需在距离地球25000公里之外,若果然人类逃过一劫,彗星又逃过被撞的命运,擦着地球的‘头发’错身而过;那时太空城的速度已经超过第二宇宙速度,反重力引擎和辅助化学推进系统全功率反推已不可实现,那样会直接导致太空城在巨大的反推力之下解体,它的城际连接部分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撕扯力和扭旋力……那时地球的挽留对于太空城,就如同‘送君出了小村口——完全变成了形式上的客套’,再不足以将之拉进第二宇宙速度之内。
再一个,人类仔细对比之前冯?布南教授和科瓦普罗夫教授对于‘西格马01’彗星的各项研究资料——两位教授留下的研究成果曾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使人类引以为傲,而且被视为具有超长时空特征纪念性价值的里程碑意义;他们克服了极大的着陆困难,用上了当时曾一度在界内被吹捧为‘无坚不摧’的共性材料钻探设备,才勉强像虱子一样从彗星头顶啃下点儿‘皮屑’……——太空城里的人们再看到这些‘珍贵资料’,人人心里忍不住诅咒这两位在世不在世的老龟孙去死!
人类对所要面对的撞击结果更趋于悲观:若果成功,太空城未必就会对彗星造成绝对有效的毁伤,很有可能只是白白送死。
再一个,谁先,谁后?
再一个,他们如果回到地球,那些被压在太空城底层的、世界各国的权力层,在亲眼看到太空城毁灭在地球之外两万多公里远的太空之后,他们回过头来又会做些什么?
第四梯队,或者只是一个凄美的传说……
所以人类最后时刻还能够指望得上的,就只有第二梯队和第三梯队。
危机迫在眉睫,第一、二、三梯队的准备必需齐推并进。阿尔法?达卡和索联?霍普必须马上组建联合防御系统,尽可能早地实现系统最高契度运行。同时他们紧急制定‘内层防御计划’,也就是所谓第二、三防御梯队。
根据二维地球人类地下工事传回的信息,太空城一直清楚掌握着各国地下坚固掩体的现实状况。各国权力层在进入太空城之先已将‘对外毁灭性打击力量’整体系统交由全智能系统托管,全智能系统则需要各自对阿尔法?达卡和索联?霍普两家负责。
两家手持的‘对外毁灭性打击力量’互不透明,只在内空间轨道星际防御系统拦截失败之后,各自再作最后一搏。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那些老掉牙的玩意儿尚能在地球表面炸出些涟漪,用来炸彗星无异于拿弹弓射导弹,造成多少伤害不谈,能不能打得到就要看他们的祈祷是否显灵了。
彗星真正与地球相撞时,时速将超过60000公里,那时它在近地空间的动态距离根本就不能掌握,即或瞄得正准,那些东西基本来不及引爆就会被撞得粉碎;或者引爆了,彗星还在上千公里之外,甚至如果侥幸近距离引爆成功,也许那些粒子流连彗星的头发都难以吹散,更不用说还有人天真地想拿那些他们曾经用来搞偷袭的见不得人的玩意儿来炸彗星了。
那些个变态的东西或许威力尚可,可惜彗星未必肯给它发挥威力的机会。这一切,只会在内空间轨道星际防御系统成功摧毁彗星之后才可能有用处。
所以两大阵营根据全智能系统发回的地下工事损毁报告拟定需要派遣到地球表面的各国名单。不过这份名单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并不在名单中的那些已经没有信号传回的国家也要求下去。
活在太空城低层的各国权力层也许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慢慢适应做为低层普通城市居民的生活。他们的心从来都一直牵挂在地球表面的某处——或独处、或梦中、或时常、或时刻……他们亲眼看到地球在磨难中慢慢自愈,不免又触动隐痛于心的家国情怀;他们心中思恋,想念那曾经在众人之上的日子,颐指国运,挥拨世界版图;他们怀念过去的权奢,无限回味手握亿万人命运的满足……人们的生死在攥,多如海沙,渺如蝼蚁,地上的百姓因自己被握在掌权者的手中就俯伏卑微——他们回忆那些数不尽的,崇拜、贪婪、无奈、绝望、畏惧、战兢、谨言、慎行,就心中发笑,细细品咂充满在人们双眼中的这一切,余味无穷;他们想念曾经以权力造就的双手,世人伏在这权下,如囊中之物,手就探入其中,予取予求,他们因两手抓满的一切就心中畅快,又在回忆中溺淫,就上瘾,长久凝望地球,追忆曾经拥有的、应要拥有的、未曾拥有的过去……佳人投怀,美酒在杯中闪烁,人们卑躬低头,奉上恭敬的精馐致食……他们想到人们百般遮掩的嫉与恨的眼神,就咧开鄙夷的嘴角……
强烈的归属感使他们在‘回家’的飞船上热泪暗涌,巨大的反差使他们一直深患寄人篱下的忧郁和孤独,身在太空城,仿佛一直悬在空中,始终心无着落。
千万遍想象脚踏‘实地’时的情景,每个人的心都激动难平。
回家的路更简捷。飞船再无需特定跑道,只需避开城市即可。
按着阿尔法?达卡和索联?霍普两方阵营各自的‘内层防御计划’,太空城下来的人们携带了大量适用的武器,或者打开自己国家得以在灾难中保全的各密级武器库,取出合用的武器,进入每一座城市,清除一切‘潜在的、可能的威胁’。
他们重回穹顶城市居住,并承诺家园重建后向太空城无条件、优先提供各种所需资源……其实这些承诺等同于废话,他们无权不向太空城提供之后的一切;自从全智能系统接管他们最后的倚仗,他们的自由就完全掌握在了太空城的手里。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得很:所谓世界各国,如今不过是太空城的下级编制,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全智能系统的眼里,掌握在太空城的手中——权力及一切,不过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与意淫和回忆的结合体。
人们恨太空城!做梦都想把它炸成碎片、使它与其中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永远漂浮在太空深处的垃圾!他们从来没有停止过把‘对外毁灭性打击力量’重握己手的思谋,只可惜他们的一举一动,对于全智能系统都是透明的,而一切三级加密权限都牢牢掌握在太空城手里。他们甚至必需竭力隐藏心中的意图,以免暴露,给自己带来麻烦和危险。
有一件事让回到地球的人们对太空城更加恨之入骨:全智能系统不肯按着人类的要求关闭城市的生态维持各系统,这就逼着他们必需以身犯险,亲手去操作。
他们去到城中,亲手杀死苟且残存的、已非人类的人类;或者偶有哪个倒霉者被偷袭致死,成为那些非人类的人类的食物。
当初还在太空城的时候,那些国家的人们只以为必需将那些‘非人类’清除净尽,是为生命安全,并无恨意。但当他们回到地球,再抬头看那若隐若显的太空之城,各人暗自咬牙切齿,就不是那么想做这事了。
太空城仍基本将他们按着之前各自国家、各人的职能派定各人,并赋予他们相应的职权,以稳固各国的整体运作;以使回到地面的人尽快进入职能角色。如此有一个好处,因为技术及使命执行人群比重过大,各国的权力和领导层相对薄弱,使命运作会比较吃力,这就存在诸多不确定因素和隐患,风险性极大,太空城此一作为明白地将各国领导层作为中间使命指令环节,下层执行体人群的整体运作更容易掌控,逆反风险可降到最小——一个重要原因是下到地面的人们暂时的生命补给线还掌握在太空城手里;二者,面临彗星的灭顶之灾,每个人都被迫进入责无旁贷的角色;再者,也给作为中间环节的各国领导层强喂下一颗使命性质的‘定心丸’。
地表飞船发射基地大部分在大地震中被摧毁,有些基地在强大的板块撕扯力之下像一块块酥饼被掰得四分五裂,它们的围栏在地震中摇晃,并不毁伤,就如漂浮在水面波浪上的坚固的圆环;少数基地倾倒,坠入地的大裂口,连同那些价值连城的高栏大柱,一同归于无有。
飞船跑道全部在地震中作废,曾经被称为‘宇宙巨人的斑马线’的那些近两百公里长的人造奇观,一夕之间被撕碎成了仿佛随机散布的毫无美感和规律的斑块,再无用处。出于各方面的考虑,飞船归程的一系列操作将完全交由全智能系统负责始终,而且采用野降模式。
安全起见,飞船回归路线全部规划在原北半球各国境内、城际之间的相对平坦的荒野,仅需要避开新城及旧城废墟,如不得已,少数路线可能行经山区或水面。
全智能系统为每一艘回归飞船设计不同曲线的返回跑道、并进入大气层后的安全‘刹车点’,藉以尽可能规避确定性、非确定性风险,这是人类手动操作完全不能够做到的。
野降过程惊心动魄,弄出前所未有的人造奇观——突然间飞沙飞石,又陡然后继失力坠落;数千米高的扬尘闪电般蛇行,此起彼伏,蜿蜒上百千米;内陆之海的水面猛地向天射出一道笔直的瀑布,飞快地将那海拦腰斩断,仿佛一片白色巨刀深深划过,所经之处白浪为痕,有深海之物坠落海面,就摔死在那里,随波起伏。
然而这一切奇观,并无人欣赏。
飞船中的人们什么也看不到,他们的心一直锥在嗓子眼儿,飞船颠簸晃动,吱吱咯咯不知是船体何处发出的瘆人声响。但那并非他们以为的那种大气层的物理行为,那是由于地面物质高射而至撞击船体时产生的物理现象。
荒草蒿丛间觅食的小型活物在突如其来的大动静中惊惶乱蹿,它们机警地转动头颅,张大惊恐的眼睛,却看不到危险从哪里来。
不幸的活物在空中发出尖鸣,又从高空坠落……或者撞上从天而降的钢铁巨怪,粉身碎骨……
当人们从飞船走出来,禁不住深深而贪婪地呼吸这久违的甜美空气,明媚的大地刺痛双眼,那痛竟如此舒服,各人不禁潸潸落下热泪。许多人双膝软跪下去,面伏于地抱头痛哭……蓝天、白云、苍然大地,阳光亲如怀抱——曾几何时,一切竟已如此陌生,陌生得如同深沉的怀念,如此凝重……
然而,这一切,又恍然如梦。这些来自天空之城的人类短暂的纾情之后,所要面临的,仍是沉重的现实。
穹顶们甚至自欺欺人地尽可能往好处想,以为或者还有转变的余地,或者还可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