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秀一招不慎掌心被石破剑贯穿,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染红了衣襟。看着自己激烈抖动的手掌,他面色惨白,双眉紧缩,往日鹰一般锐利的眼神忽然变得充满忧伤,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智德疾步上前,边替神秀查验伤情边焦急的说道:“师兄……”
神秀一把推开智德,左手紧紧握住白鹿刀,手上青筋暴起,朝汤予恶狠狠的望去,就要再次上前和汤予以命相搏。但他终是有道高僧,稍一宁定随即恢复了武学宗师的身份气派,收回目光仰天长叹道:“贫僧输了。”
汤予长长喘了一口粗气,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暗道侥幸,又见神秀神情黯然,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说道:“神秀上师功力远在我之上,在下不过取巧……”
神秀又是一声长叹打断汤予话头,自言自语道:“我数十年前便叱咤江湖,原以为拜入佛门后苦心修炼,功力又精进一层,天下再难逢敌手,想不到今日……”神秀越说越是悲愤,左手用力一撇,白鹿刀“嗖”的一声没入土中,只留刀柄在外。这白鹿刀与幼平刀伴他多年,此时神秀英雄气短,心灰意冷,竟弃刀不顾。
汤予虽胜了神秀,可看神秀悲不自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呆立原处缄口不语。神秀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汤予、惠能,转身冲智德大声说道:“我们走!”说完衣袖一摆便欲离去。
忽听惠能说道:“神秀上师且慢。”
神秀顿住身形,并未回头。惠能上前两步,双手合十说道:“小僧有几句话要对神秀上师讲。”
神秀仍是背身而立,惠能说道:“我佛家讲究四大皆空,无胜亦无败,无败亦无胜。神秀上师何苦执念于胜负……”
神秀一声冷笑,猛的转过身目不转睛的盯着惠能。惠能神情自若,说道:“小僧居于东山寺七载,虽挑水劈柴不过每日闻师兄们念经理佛,倒也记得几句。”惠能说到此处又把双手举至胸前,朗声诵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几句话是《金刚经》中的经文,五祖弘忍用《金刚经》印心,故而座下弟子俱会背诵。神秀此时此地听闻,心头一颤。惠能接着说道:“神秀上师久随恩师,远胜小僧百倍,却知为何弘忍师傅将衣钵传于小僧,而未传神秀上师?”
此事是神秀的痛处,惠能居然当面相问,神秀不禁又怒火中烧,好在他强压怒火,说道:“惠能,你所作偈语昨夜贫僧曾拜读一番,不过就是提倡顿悟之法,也没什么惊人之处。”讲到这里神秀一停,接着满脸不屑的说道:“永远清静,无须拂拭?哼,都是无稽荒诞之言,试问天下谁能做到?弘忍师傅一时大意被你哄骗!你这欺世盗名的小人……”神秀话未讲完再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忍不住骂出口来。
惠能微然一笑,说道:“顿悟也好,渐悟也罢,本无优劣之分。先修后悟还是悟后起修,二者虽异却通途是一,唯人根器各异,自取适应。而弘忍师傅未将衣钵传授于你,并非顿悟、渐悟之争,乃是因为神秀上师执念太重,旁骛太多。”惠能讲到此处朝神秀施了一礼,又说道:“小僧有一句肺腑之言送于神秀上师………物随心转,境由心造,万象皆是心生。执于一念,困于一念。一念放下,自在于心。”
神秀脸色大变,忆起师傅弘忍亦曾对自己讲过同样的话,不禁心头如野鹿乱跑乱撞。他自跟弘忍研习佛法,弘忍每每对其言说,他执念过重放不下争强好胜之心,处事不能安然若素。今日再听惠能说起,回想往事心下感慨万千。
就在此时天空飞来一群大雁,那群大雁排成人字形,领头的雄雁高声鸣叫,神秀举头望着雁群若有所思,呆呆的出神。过了许久他开口说道:“惠能,你的话贫僧一一记于心里,我也有一言送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