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坛杜康,被狱卒排到桌面上。
却是才过去半月,这向来被视为人间炼狱的行刑大厅,居然清朗了许多。直到狱卒摆好碗筷,沈柯才收起冷脸,不咸不淡道:“沈某听闻,大幽死囚行刑前,好歹得吃顿饱饭。”
“不知夫子吃完这顿杀头饭,是选剔骨,凌迟还是原地剥皮?”
“哈哈,你小子”
周鸿文知道他,多半是因为谷雨筵席怨怼,便也没反唇相讥。
抱起一坛杜康,猛地灌了一口:“嗝,若是死前能喝到这等滋味,老夫自是甘心赴死!”
“愣着干嘛,都落座动筷吧!”
见贼老儿都喝上了,一众狱卒却还侍立在旁。沈柯只得一拍身旁的长凳,示意他们落座:毕竟在行刑大厅值班这群人,白日也没什么事情。
不多时,众人便聊到了他们去往盐巷,问钱家讨债之事。
“说来也怪,我等刚去讨债那会,钱家尚且倨傲。但等第二次再去,他们却才听到是太原昭狱之人,就忙不迭的给了。”
“这有什么,那日我不过揣了五两欠条,竟然从钱家兑了十两银钱。”
“”
喧闹了一会,为首的丁猛方才朝沈柯问道:“不知沈先生做了什么,竟然让那皇商如此听话?”
沈柯盯着手中海碗,笑而不语。
“杀人诛心,沈老弟这番作为,痛快!”
反倒是周鸿文,笑过之后问了众人一句:“你们可知,钱家最看重什么?”
“利钱。”
“这话原本也算不错,不过却是宽泛了些,商贾的本质,自然是贪图利钱。”说到此处,贼老头再次循循善诱:“暂不说那些蝇头小利,诸位可知钱家最大的利钱从何处得来?”
“自是遍布大幽六十二道的岩盐生意。”
“错了,是他钱氏经营了十余代人,方才获得的皇商名号”
说到此处,周鸿文没再点破。
回过头去,有些担心的看着青年:他依稀,猜到了沈柯想做什么
“说吧,你要我去那冀宁道城隍庙,究竟是赶赴谁的筵席?”
过了晌午,吴天养有事离去。
一众狱卒,也被摊派到外监去接手人犯。席间几乎没怎么说话,一直在攒问题的沈柯终于放下酒杯,满脸嫌弃地盯着面前的贼老儿。
“去都去了,却又回来问我?”
周鸿文打了个哈哈,明显是想错开话题。
“那你可知,那鬼地方,压根没有活人。”
“夜半三更,城隍庙自是没有活人。”
“甚至连城隍爷都法体崩裂,座下夜游神,更是丢了头颅”
沈柯边说,边拿余光打量周鸿文。果不其然,起初几句,这表面修为和他相当的八品儒还算正常;但在听到城隍爷法体崩裂之际,一直想蒙混过关的贼老儿,却是蓦地站起身来:“你说怎地,城隍爷法体崩了?”
“要不,今儿我让吴典史,准你出狱看看?”
沈柯占据了主动,面上笑意渐起。周鸿文听了,则是瞬间捶胸顿足起来:“白山兄呐,白山兄”
“夫子话里的“白山兄”,又是何人?”
“冀宁道城隍,徐圣岳!”
提到这个名字,周鸿文先前的豁达心境瞬间破去;依稀有这个年纪、老人身上该有的死气,从这老儒生体内流转出来。
“如此说来,夫子谷雨筵席的老友,便是那冀宁道城隍?”
“正是。”
“从庙中香火衰败的情形来看,城隍爷法身崩坏,应该是在景德帝末年的白莲妖变期间便说明夫子这顿筵席,已经耽搁二十余年?”见周鸿文不再糊弄,沈柯顺势问了下去。
“确实如此,此事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