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巴尔抱着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黑狸子默默的跟在他后面走。从黄昏一直走到天黑,回家的路很近他却走得那么漫长。他想起了从前的日子,那时候沁珠也是经常在外面睡着,他也是这样抱她回家,他多希望回家的路永远也不要到头。飘雪的夜里,萨巴尔抱着沁珠一步步穿越黑暗走在回家的路上,沁珠说过她会在回家的路上等他回来。
“我再也不撵你走了,你好好的睡吧,阿哥在旁边看着你。”在他们曾经缠绵过的毡房里,萨巴尔坐在地上抚摸着沁珠的头发。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业障极了,似乎从出生到现在,他的生命里就从来没有过幸福两个字。在他短暂的一生中,战争、杀人、流血和离别就是他的全部,曾经回到了草原找到了家族,他以为自己是幸福的。后来遇到了白音,他也以为自己是幸福的。再后来娶了沁珠,他告诉自己长生天是疼爱他的。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在拿他开玩笑,他总是被逼不断的杀人、杀人,杀来杀去,把自己杀了个孤家寡人。也许祖母说的对,每一个婴儿都不愿化作人来到这个世上,他们是如此的不情愿。他自己也是哭着来的,但他想让自己笑着走。
“把这个送给我,把这个留给你,以后我去哪都带着你,再也不舍下你了。”他把沁珠仔仔细细的打理了一边,最后把她左耳上的那个金耳环摘了下来,他戴到了自己的耳朵上了。
守了沁珠一天一夜后,濣难河突然不见了他们的踪迹,斯金逐日只知道他是在夜里骑马带着沁珠走的,至于去了哪,没人知道。
好多天后,萨巴尔骑着黑马回来了,只是他自己回来的,没有人敢问他沁珠在哪。后来大军回来了,濣难河畔又重新热闹了起来。有的人带着战利品回来了,家人高高兴兴去接。有的人受伤了,家人搀扶着往家走。有的人只回来了一缕头发,有头发连家人都没有。
那天萨巴尔独自坐在濣难河边上看水听风,铁木真骑着那匹粟色马来了,他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白狐狸皮襁褓。他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他说:“萨巴尔接着他。”说罢他在马上把襁褓抛了出去,萨巴尔瞬间弹地而起,他来不及用手去接,直接将身体插在了地上,襁褓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胸前,小婴儿哇哇的哭了起来。
“这就是父亲和儿子,多好的小男孩啊,他的目光中闪烁着金子一般的光泽,就连哭声都能够让野兽胆寒,让河水倒流。”铁木真下了战马走到他的身前,伸手拉起了他。
“哦,赛米尼忽(好孩子不哭!”他从萨巴尔手中抱过小婴儿来慈祥的哄着,还用他的长胡子蹭了蹭小孩儿,谁知那鸟爪一般的小手竟然抓住了铁木真的胡子。
“哈哈!他敢揪我的胡子,长大了这一定是一双能俘获老虎的手!”铁木真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祥,那一刻萨巴尔也笑了。
“他还没有名字,你这个阿爸给他取一个吧!”铁木真看着萨巴尔说道。
“我没有想过。”萨巴尔如实的回答道。
“他身上流淌着黄金家族高贵而纯洁的血,又有着金子一般的目光,紫色的头发,就叫他孛儿只斤·阿拉坦吧,他将成为我的第一个孙子,我就是他的汗爷爷。”铁木真说道,那一刻萨巴尔眼里饱含了泪水。他嘴里念叨着‘阿拉坦,闪烁的黄金。’
“你抱抱他吧。”铁木真把阿拉坦递给了他,萨巴尔从他手中接过了阿拉坦,那是他第一次认真看自己的儿子,阿拉坦忽然张着粉嘟嘟的小嘴朝他笑了,忽然萨巴尔的泪珠滚了下来。
“好好把他养大吧,他将是你的继承人,我们蒙古人生了男孩是一件荣耀的事,将来我要带着你你们去山的那边狩猎,去海的对岸放马!”铁木真和他散步在濣难河畔边走边说。
“父汗,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给他带来幸福。”萨巴尔抱着阿拉坦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打了这么多年仗,每一年都要有数不清的人流血甚至死去,到底值不值的打下去。我回答你的是,只要这些国界还在、压迫还在、贪婪还在,人们的生命和尊严就会面临威胁,信仰和文化就会发生矛盾,自由和买卖就会受到限制,人们就不可能得到长久的安宁和富足。我要用蒙古人的铁蹄推倒长城,踏平界壕,把整片大陆连起来。到那时候也许我已经死了,但是活着的人们会得到一片不一样的世界。流血是为了不再流血,这血到底该不该流?”铁木真目视着前方说了许多他心里思考了很久的话。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人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只是想到了今生今世。”萨巴尔抱着阿拉坦说了一句很诚实的话。
“你是个很坦诚的人,有时候我总能从你嘴里听到一些在别人那里听不到的话,让我能够更加全面的思考问题,这种人是值得信赖的朋友。”铁木真背着手说。
“父汗为什么这么说?”萨巴尔说。
“因为你不怕我,呵呵!”铁木真看了看萨巴尔笑了。
“呵呵!”萨巴尔也笑了,他们身后是战马,身旁是滚滚的濣难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