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巴尔避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转念一想,难不成昨夜倒吊在树上时不小心从怀里掉了出去没发觉吗?只记得昨晚那一场搏命之激烈,弄丢了倒也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冤枉她了吗,想到这他忽然道:“那我去昨晚的树下找找,对不住!”说着他转身欲走。
“你知道那地方在哪吗,告诉你那里还有几道绊索呢!”白音说道。
萨巴尔没有再说什么,将自己的东西仔细的塞进了衣襟里面,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外,不一会儿塔斯哈从后面狂奔了过来,他回头一看白音也全身武装完毕跟了过来。
“蒙古人,你不怕冷?”白音嘹亮的声音传来,她之所以这么问不是没有道理的,在这片大雪封山后的东北亚大森林里气温简直不能用严寒来形容,尤其是夜间寒冷的气温能将牡丹江里的冰结成五尺之厚,这绝不是骇人听闻。白音曾亲眼见过好多被寒冷冻死的人,也有好多人会被寒冷冻掉耳朵,冻烂鼻子和手脚。昨夜林海里阴风怒吼雪沙飞溅,连木屋都被吹得咯吱作响,她一直纳闷他被悬吊在林子里那么久为什么却没有遭受多重的冻伤,甚至没死这已经是个奇迹了。
“我冷,但是不会死,女真人!”他淡淡的说道,在这句回答的最后他也加了句“女真人”以回应白音先前称呼他的“蒙古人”。
“既然你这么恨女真人为什么还要学女真话、还要吃女真人做的饭、穿女真人的衣服、睡女真人的炕还要被女真人救命?”白音索性反问了他一连串的问题。
“学女真话是为了了解女真人,吃饭和穿衣都是为了活着报仇。”他望着白音严严实实的皮裘包裹下只露出的那双大眼睛道。
“你倒不如昨天晚上死了算了,省的这么气人!”说罢她大步超过他朝前走去,山坡上的积雪已经没膝深了,但是她走得依旧那么流畅,这就是经年累月生活在林子里的本能。望着她的背影,他把受伤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继续跟了过去,他知道如果没有她带路凭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路的。
林区的路本来就不好走,特别是大雪过后,早晨刺眼的朝阳从背后投来一条清晰的人影,皑皑的雪面上反射出了七彩的光色,白音见后面的投影跟了过来,她嘴角一撇头也没回的继续撩起皮袍下摆招呼塔斯哈朝西走。她手里拿了一把铁铲,既能发掘积雪下的东西又能够当拐杖使,特别是雪天上坡的时候,又滑又陡的雪坡没有工具的支持简直就是徒劳。她明白其中的厉害所以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让这个蒙古小子好好的尝一尝爬坡的苦头,她一想到待会儿自己和塔斯哈坐在坡上观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时,一抹兴奋立马冲荡起了她的心头,于是她走得更快了。
走在没膝深的雪地里本来就是一件吃力的事,何况现在又是在上坡,现在他的额头和后脊梁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了。他的头发虽长但仍然不能完全抵挡这严寒的像刀子一样的气温,索性把长袍上的那条毛领子拉了起来,他的鼻尖已经冻得像极了霜打的红山果。看到了前面白音越拉越远的距离他看出了她的用意,可是他是赤手空拳出来的,双掌又都受了伤这下连用手爬的资格都没有了。白音偷偷往后瞄了他一眼,继续爬她的坡,面罩后不知多得意。可是就在她还在沉浸于喜悦的余韵之中的时候,忽然发觉他已经爬到了她的身后,她吃惊之余,不由得摘下面罩打量起了他是如何赶上她的原因。她看懂了,他原来是借助了那条长长的腰带的辅助才赶上她的。
雪坡虽陡但是坡上的小树与灌木却是不少,萨巴尔灵机一动,搜遍全身的佩戴最后他把腰间这条一丈余长的麻布腰带解了下来,他的手掌上的伤口刚刚结痂稍一使力就裂肉般的疼,但是向别人求救和屈服从来不是他的性格,况且还是个女人。他把腰带一端牢牢地缠在了右手的手腕上,将另一端朝着前面的树干用准力气一抛,那粗糙的麻布带便借着惯性,牢牢地将树干缠绕了几周,就这样他借力几个来回就已经赶上了白音。虽然这个坡挺陡,但是他看得出这层雪底下其实是一条林间小道,因为从旁边被人工修整过的小树的生长位置就可以知道。
白音终于说话了:“蒙古人你的手不疼么,费这么大的劲?”
“这点伤根本就不叫伤。”他回答的很平静。
“哼,看你能逞多久!”说罢她继续戴好了面罩拄着铁铲前进,他用他自己的方法跟着白音不一会儿也爬到了尽头。放眼望去半个哈尔巴岭的林海雪原尽收眼底,山麓之下的小河虽然早已被冰雪冻结了,但是从塌陷的雪痕上依然看得出那是条小河。不远处有几只活跃的黑点在小河边平坦的雪地上嬉戏跳跃,从那灵动的身子和那优雅的大角上,他看出了那是一小群梅花鹿,数了数一共有九只。白音对此早已经见惯不怪了,稍微喘了几口气之后她继续招呼塔斯哈往山麓下面走去,他们前进的方向一直是向西。走在后面的萨巴尔一直有个疑问,他一路上都在猜想昨天晚上在这条难走的山路上,她是用怎么样的方法把自己弄回到那么远的木屋里去的,如果没有另一条平坦的捷径可选,那么这个女人一定有一套独特的魔力,因为这简直不可思议,但是她却做到了。
走在前面的白音其实也不明白,今天为什么会在他走后自己又带上狗和工具来帮他,或许是源于一份愧疚,毕竟是自己的陷阱害了他。现在他们所处的是一片混交林带,既有针叶林也参杂着部分阔叶林木,树顶的积雪还没有化去,在朝阳的照耀之下别有一番美丽。这时前面开路的塔斯哈突然敏捷的一跳躲到了一棵白桦树的后面,只见它的那对笔挺的尖耳此刻已经倒耸在了脑后,目光前视四肢下蹲,典型的一副发现情况的样子。
顺着它的目光方向望去,一只肥大的雪兔从山下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只见那家伙到是不慌不忙的很,它先是选择了一块突兀的大石头站了上去,立起前腿来瞭望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见没有危险之后才跳了下去继续行路。萨巴尔和白音见状也赶紧藏到了树后,可是那雪兔本来是打算朝着坡上,也就是他们隐蔽的方向跑来的,但中途却被一只讨厌的乌鸦的叫声惊吓改变了方向,塔斯哈见机会将逝索性从树后窜了出去。那雪兔见此跑的更加玩命了,本来就是下坡路,再加上这么远的距离塔斯哈那庞大的身躯是不可能撵上它的了。白音知道没戏干脆呼唤塔斯哈回来省的浪费力气,但塔斯哈却正在兴头上它仍旧不遗余力的去追那雪兔。
下了这道雪坡又翻过一道岭,他们两个走了一会之后来到了一片针叶林前,萨巴尔可以肯定这片林子就是昨夜差点要了他命的地方,因为一股气味已经嗅进了他的鼻孔。白音摘下面罩擦了擦额头的汗,喘了一阵白气之后对他说道:“呐,就是这里,你的宝贝牌子或许就在里面!”
这时塔斯哈也蔫蔫的空手归来了,它可能还对昨夜发生在这里的那场饕餮兽宴心存忌惮,脊背上的鬃毛微微立起了一些来。这时河谷里好像有动静传来,萨巴尔仔细的听了听之后,忽然跑到了树林边一块青灰色的大石顶上,用那两只受伤较轻的手指,伸到嘴里打了个婉转而响亮的唿哨。就在白音疑惑之际,只见一匹黑色的马儿拖着断掉的一截缰绳从南边河谷那边的树丛里奔了过来。塔斯哈立马扑到白音身前护主狂吠,那匹黑马径直朝着石头那边跑去。
“是黑狸子!哈哈,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果然没事儿!”只见他从巨石上纵身一跃,直接落到了马背上接着落到了雪地上,他不顾双手的疼痛亲热的抚摸着那匹黑马,这是白音自见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笑。
白音发现这匹黑马长得曲线俊美,四肢矫健灵动,双目炯炯毛色通体乌黑,虽然它的四肢不如好些本地大马粗壮,但是给人一看就有一种能奔善跑的感觉。黑马的左后跨部有三道狭长的血痕,前胸处也有一处清晰的伤痕,不用想白音也猜得到肯定是昨天夜里遭到了野狼的攻击所致。在这片凶险异常的荒山野岭之上,这匹马能够活到天亮已然就是一个奇迹,令她想不到的是这匹马仅仅是受了点皮伤。她清楚的记得,曾经她们木屋前养过三匹马还有好多的驯鹿,但是有一年冬天一群饿狼扒开了木桩做的栅栏,几匹马惊恐的挣断缰绳逃命而去,几天后当她们在山坳里、断崖下找到马们的时候,那一番血腥的景象简直是惨不忍睹,几匹马惨白的尸骨血淋淋的陈列在雪地里,唯有那马的眼睛多呢瞪得像充血的鸡蛋一样,白音对那一幕久久无法释怀。
“哎,你的马真漂亮,它为什么叫黑狸子啊?”白音搜索了半天终于找出了“漂亮“这个词来形容这匹黑马。
“它当然漂亮了,它通体漆黑性格灵动,狡猾的像只狸子所以我叫他黑狸子!”她发现跟他说起马来他的态度俨然比以前好多了,于是继续问道。
“除了这匹马你还带来了什么?”
“干什么?我又不是来你家走亲戚用得着带礼品吗!”
“赶紧找你的破牌子走人,我这里不欢迎你!”白音回应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