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烛火平静的燃烧着,白音重新给灶膛里添了几块干透了的木头,等火苗再度烧旺之后,她掀开帘子回到了里屋。火炕上躺的这个人把她累坏了,一路拖他回来出了好些汗,幸亏距离不是太远。
喘息了良久之后,她走过去撩拨开了他凌乱的头发,一张血脸出现在了眼前。她并没有害怕,端来热水擦净他脸上的血后,她发现这个男人比她的岁数还要小,至少不比她大。他的左眉角划开了几条血口子,鼻子里的血肯定是控破了血管流的。一种疑惑骤然产生,她此时还不清楚他的身份和来历,她怀疑他是完颜氏派来的刺客,但是他的衣着又不像她们女真男子的打扮。她拍了拍他的脸还是没有动静,但是呼吸匀畅多了。他的身上有几处明显的伤痕但是都是皮肉之伤,左脚脚髁位置有一圈破皮伤,那是被绳套勒破的。只有双手上的肉皮破损的最厉害,她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撑到最后的,她更搞不清楚那头熊究竟是怎么死的,但凭着对巨熊的了解,肯定不是被那群狼豹所杀的。
他冰凉的身体几乎冻僵了,若不是感觉到他的心脏仍在跳白音早把他扔了。她意识到不管怎么样先把他救活再说,她想到了冻昏了的人必须得先用凉水泡,如果直接烤火的话必死。她掀开外屋的帘子推开那口半人高的木桶水缸盖子,却发现里面的水远远不足将一个人泡起,外面的阴风依然像喂不饱的野兽一样鬼吼着,这时她想到了外面漫山遍野的雪。于是她出门就近弄回满满几大盆的白雪进来,将一部分融进了那半缸水中,剩下的一部分她倒进了吊着的火盆里烧热,她觉得那冰水太过刺骨。
大木桶里的雪在满满融化着,她将昏迷的萨巴尔硬拖了出来扔在了地毯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发现越来越弱了,索性白音把心一横,三下五除二的索性扒光了他的衣服,最后扒到胯间的包裹时她的手停住了,摇曳的火苗映红了她的脸。就在翻他的衣服的时候,突然一个沉甸甸的东西硌到了她的手,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块破羊皮裹着的布满锈迹的石头,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十二孔角笛。
白音抓起了盆里的白雪,开始在他冻僵的身体上猛搓,因为只有这样快速的摩擦才能刺激他全身的血液重流,她特别注意将他的两只脚摩擦,因为手脚是人体最容易冻坏的部位。当全身搓过一遍的时候木桶里的雪几乎完全融化了,他身上的那层皮差点被搓了下来,累的白音两手腕直发酸,白音看了看吊盆里的水也热了,就把热水尽数掺进了木桶里,伸手试了试温度没那么刺骨了之后就把他放了进去。塔斯哈趴在屋子的角落静静的注视着女主人的一切,它不明白这个光溜溜的男人是谁,索性伸出那长长的大舌头舔起了身上的狼血来。
这个水缸是由桦木板拼接而成的,每一条缝隙之间都是用厚厚的松脂糊起来的,上中下三段分别用铁箍和麻绳紧紧的围住严实的很。不多时,白音挽起袖子将他向捞死鱼一样的捞了出来。一向爱干净的她闻不惯他身上衣服的味道,索性烧掉了他那件肮脏破烂的袍子,只留下了那条裤子,然后给他盖上了一张鹿皮毯子。白音把塔斯哈放进了她的里屋来,自打爷爷走后,她每夜都把它放在屋里作伴。此时已经过了子时了,白音累了,睡前她思来想去干脆找了跟皮绳将他的双手手腕绑了起来,以免他半夜醒来。
躺在暖暖的炕上,白音瞅了他良久,他身上的谜实在太多了,慢慢的她闭上了眼睛。梦里她梦到了远在中都城的家,梦到了小时候的日子······
天快亮的时候,塔斯哈低低的咆哮声将她惊醒,白音睁开眼睛竟看到那家伙坐了起来,她猛的起身过去,手里抽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剔骨刀抵在了他的咽喉上。此刻天还没有亮透,烛火早已燃尽,透过窗子的微弱天光,她发现这个人同样有一双明亮至极的眼睛,这种眼睛她平生没有遇到过,仿佛能够穿透黑暗中的一切。他下意识的后缩了一段,直到靠到木板做的墙上再也无处可躲了为止,白音紧逼不放,刀尖始终未离开他的脖子一寸。黑暗中两对眼睛对视良久,直到双方都已完全清醒。
白音点燃了烛火,灯亮了她看清了他,他也看清了她,当刀再次靠近他的脖子时他没有躲。
“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白音首先发话。他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着。
“你是不是完颜氏派来的?”白音凶狠的质问道,女真女子骨子里那份犀利的锐气不是任何言辞所能形容的。他还是不语,却是默默的昂起了头,让咽喉离刀尖更近一些。
“你既然想死,我就让你死的快点!”说罢她将刀刃下移,那冰凉的刀刃直接触碰到了他赤裸的胸膛上,那份冰凉激的他浑身一个颤抖。白音索性将刀身刮遍他的胸膛,看他还是不回答她,她美目圆睁挥起一刀划破了他脖颈上的一块皮,殷红的血慢慢的渗了出来。萨巴尔的头低了下来,正待白音欲言之际,他的左手牢牢地抓住了她拿刀的右手,白音念到不妙,正欲左手接刀但是刀却到了他的手里,咣铛一声,那刀已经戳进了对面两丈开外的墙上。白音还没想清楚他是怎么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绑的出奇紧的阎王扣解开的,这时萨巴尔终于开口了。
“女真人没一个好东西!”他冰冷的用女真语说道。
“既然女真人这么坏,那你怎么会被女真人救命,为什么会来女真人的领地?”白音生气的反问道。
“你够歹毒!”他愤愤的说出了这几个字后,随即松开了紧握住她的手。
“我怎么歹毒你了?抢你银子还是挖你家祖坟了?”白音压制住涌到喉头的话词,因为她注意到了自己手腕上的斑驳血痕,那是他开裂的手掌流出的。
“如果不是命大,我早就成了群兽的腹中之食了,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知道吗?”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恼怒的火光,除了昨夜那场死而后生的遭遇之外,更可气的是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像畜生一样的绑住,再加上白音的利刃威逼,他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你还理冲了,我问你,小子,如果不是我半夜冒着被群兽分尸的危险去救你,你还真的就死了!”白音说的正义凛然,高耸的胸口气的此起彼伏,她感到自己的善心被人当成了荼毒。
“你敢不敢,让开?”
“不让!”
“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要。”
这时他忽然表情痛苦说不出话了,因为感觉到自己身上一阵钻心的疼。低头一看原来她的一只脚正巧踩在了他那只受伤的脚踝上了,他不禁皱了下眉,不料牵动了昨夜划伤的眉角,下意识的一摸又触碰了手指上的伤口,他的嘴角倒吸了一口凉气。白音见状忍俊不禁,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迅速的收回了她的脚。这时他仿佛才发觉自己原来还赤裸着上身,当下扯起了那张鹿皮毯子,慌张又狼狈的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