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低着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才是你来长安要对我说清楚的事吧!那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可是为了你那位‘兄长’?”
陆灵迎着李豫的目光,正色答道:“两年前我逃出洛阳去往嵩山,遇到兄长。可是在这之前,我可曾答应过殿下,嫁进王府?”
李豫被她问的一脸落寞,无奈的说道:“这东宫每日四面楚歌,我就算再愚笨,这么多年耳濡目染,能活到现在,也不至于对人情冷暖一无所知。你想说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意愿嫁进王府,即便我以将来皇后之尊许你,你也终归是不愿意的。你这种不愿,只是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你仍愿意忠于我,保护我。不管在你那位兄长出现前还是出现后,你都始终如一,对吗?”
陆灵低下头,算是默认李豫的解释,她也知道,自己那点“城府”已经隐瞒不了如今的李豫了。
李豫见她默然,亦不打算遮遮掩掩,继续说道:“你其实也并非忠于我保护我,你忠于的是大唐,是你心中的道义,就如同你兄长一般。你刚刚问我的问题,虽然表面暗指你不愿嫁进来与他无关,实则是避重就轻,想撇清他的关系。看来我所料不错,衡山分别,是你们计划好的。”说完李豫要伸手搀扶跪着的陆灵。
“殿下,是,也不是。”陆灵这次没有再躲开,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洛阳几次三番陷落,河东连年战乱,朝堂上后宫宦官联手把持朝政,这样的天下,谁能独善其身?尤其是兄长,他在衡山,尚且无数双眼睛盯着,若是回到长安,朝臣内侍后宫,谁能放过他?这样反倒更于战事不利。当务之急,是尽快平定叛乱,让百姓有个喘息的机会,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李豫点点头,道:“我也知道,跟他也是不敢书信往来过于频繁,就算写信,言语也隐藏很深。你能这样光明磊落的回答我,很好。我知你担心,生怕将来我一旦登位,会因今日‘夺妻之恨’报复他。你放心,关于这件事你多虑了。我对他感激尊敬之情,如父如兄,比你尤甚!之前我写信,也是要借机试探他可知道洛阳回去的‘若凝’是你假扮的,你猜他是如何回复我的?”
陆灵沉思片刻,摇头道:“不知。不过兄长大概不会在意这些,他的心思全在叛乱那里,全在丢失的魏博。”
李豫竟然抚掌大笑,“确实是!等入秋后父亲好些了,我一定想办法上书,让郭子仪再次挂帅出征,一举拿下范阳!”
两人不知不觉竟然说了一炷香的功夫。陆灵心道今夜的探子还真是很忙,大概有人去探听高氏的真正死因,有人正赶着回禀这边的情况,人人都以为沈氏回来是为了当太子妃的,没有人会想到,回来的根本已经不是沈氏了。
肃宗一病不起,思念兴王成疾,太子李豫代理政事。就这样忙忙碌碌的过了近两个月,陆灵始终没有找到一个不留痕迹离开长安的机会。
立秋这日,天气已经没有那么闷热,肃宗经过这两个月的休养,病情也逐渐好转,于是这日张皇后进言说这两月大家都忙着为李佋治丧,辛苦疲惫不说,心里都跟着悲伤,想趁着天气转凉之前,皇子皇叔们聚在一起饮宴,肃宗跟大家说说话,心里也能缓和一些伤痛。
肃宗觉得有理,他一直悲伤于李佋的死,这两个月就连太子他都没有见过几次,何况其他儿子们。于是张皇后让鱼朝恩去张罗宴席,不可有歌舞,也不可过于奢靡,就要像民间一般,家人们聚在一起吃顿饭说说话就可以了。
肃宗很是赞同,即刻让鱼朝恩按照皇后的意思去请皇子皇叔们。
李豫听到这样的邀请,又是张皇后的意思,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现在没了争夺储位的资格,只能选择拉拢自己。可是她筹谋多年,当真能这样轻易就改变对李豫的恨吗?或者说,她凭什么认为李豫能跟她不计前嫌合作,保住她将来太后的尊荣?
李豫和陆灵都不懂这次饮宴,皇后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刚得到要开宴席的“口谕”后,他和陆灵相对而坐,都在想着这件事情。李豫看她发呆的样子,不免好笑,“萱儿,我刚刚在想,要是你那兄长在,一定一眼看穿皇后的诡计。我猜你也在这么想。”
陆灵无奈笑笑,“兄长还没聪明到这种程度,对方只是站在那里准备出招,谁能猜出是先出拳还是先拔剑?”
李豫疑惑道:“你想想他素日里分析事情的办法,也许对方出招前也会有些预示呢?至少可以判断出对方是只想跟你切磋一下,还是要下死手打你吧?”
陆灵觉得他说的有理,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半晌才道:“殿下,如果皇后经过丧子之痛,真的痛改前非,以后都不再害你,你会尊重她,让她安安稳稳将来做个太后,得享天年吗?”
李豫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但还是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答道:“老实说,如果他只是害我,我若将来得势,也许还不会杀她。毕竟她是母后,跟随父亲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杀害若凝,也许她也有份参与,还有三弟,我绝对无法原谅她害死三弟这件事!”
陆灵点点头,道:“那就通了!既然你都说不可能原谅她,现在她手里又没有能继承皇位的皇子。那她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害了你,再给另一个好控制的皇子推上去。”
李豫看她还真是按照殷淑的思路在想问题,不由得又笑起来,“你兄长以前总说‘万物必有源’。看来还真是这样,当你没有思路的时候,就从源头想起。总之不管是什么计谋,这次饮宴必定是针对我的鸿门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