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桂汤
陆灵走在前面,突然定住,回头喊到:“兄长,你快来看!这个是蟹,我小时候见过一次,但是没有吃过。你快来。”
殷淑快步跟上,见到一个渔人打扮的中年汉子面前放了几篓深青色的蟹,正在篓子里横着挤来挤去。他笑道:“既然没吃过,就买来尝尝。”说着亲自动手挑了六只。
渔人看他指的六只蟹,一脸敬佩的嚷道:“郎君真会挑,就是这岳州的渔民有的都不会看蟹呢!不过现在正是季节,个个膏满黄肥,放心吧,不满黄你回来找我。这的人都叫我蟹黄李,您吃好再来!”说着,接过殷淑递过来的碎银,把六只蟹放进一个小竹篓,陆灵抢先拿了过来,看了又看。
殷淑对他道:“去找家食肆,蒸来吃吧。”
陆灵眼睛都没离开小篓,吃惊道:“几只蟹竟然要一粒碎银,一般小门小户的百姓怕是都吃不起。洞庭湖不是有很多蟹吗,捞上来就可以吃,为何还这样昂贵?”
殷淑答道:“这蟹跟鱼不同,它生在湖水中,仅在岸上刚过,且水不深的地方,并且一旦死了就不能再吃了。所以即便岳州产蟹,还是很贵。你生在北方,能见过就已经很难得了。就是皇帝,恐怕一年也吃不到几次,需百里加急送到长安。”
两人向前走了百步有余,便见到一家两层的食肆,进去又点了些酒菜,让博士给蟹拿去蒸了。不多时,一个大木盘装着六只红彤彤的蟹就被端了上来。
陆灵用手指敲了敲蟹壳,尴尬的笑笑。殷淑拿过一只,掰开前面的大壳,用小勺将里面膏黄尽数挖出,堆在空着的像碗一样的大壳里,然后掰开两边,漏出白花花的肉。等全部拆完,蟹壳里面已经堆满了黄黄白白。
他把一壳子蟹推到陆灵面前,笑着说道:“你做了那么多次菜汤给我,今天也轮到我给你拆回蟹。”
陆灵低下头,不知道是不是殷淑的错觉,他感觉陆灵似乎有些脸红,笑的有些羞赧。殷淑看着他有些发怔,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这边殷淑开始拆起第二只蟹,陆灵也端着壳子吃起来,他低声赞道:“兄长,这透明的吃起来黏糊糊的就是蟹膏吗?难怪都说膏满黄肥,这蟹膏我看比蟹黄还要好吃呢!”
殷淑仍旧低头拆着蟹,但是面上笑着,道:“人说擅厨者亦贪吃,看来说的就是你了!”
这时,旁边桌的一个文人打扮的年轻人,突然大声道:“什么?简直有辱斯文!”
两人皆是被唬了一跳,不约而同向旁边看去,店里的人也全部齐刷刷看向那个年轻人。
他那桌一共四个人,另外三人都在一旁偷笑或者无奈摇头。他自知失言,赶紧对着周围人抱拳,尴尬的笑着揖了一圈。
殷淑坐得离他最近,倾过身去,笑着问他:“这位郎君刚刚说什么有辱斯文?”
那四个人听他问起,互相看看,最后还是那个之前说话大声的人回答道:“我们说起东边点茶坊对面开了一个‘桂汤’,竟然就是个大水池,大家一起沐浴,这像什么样子!”
“哦?”殷淑也来了兴致,“不分郎君娘子,只有一池?”
那人皱起眉头,很嫌恶的口吻说道:“怎么会!那还得了!当然是两个池水,分隔开来。但即使这样,一群郎君赤裸相见,也未免太过了!”
殷淑哈哈大笑,“有理有理,确实不合规矩!”
两边人互相寒暄几句,便不再互相交谈,各自吃饭。殷淑拆好六个蟹的时候,那桌人招呼一声离去了。殷淑这才跟陆灵说起:“只有那个说“有辱斯文”的人听口音是来自岭南,想必不知道长安大大小小浴场汤池不比酒肆食肆少。不过以前确实没听说岳州也开始盛行起汤泉来。”
陆灵吃到第三个,有些吃不动了,奇道:“这蟹看起来没多少,怎么两个竟把我撑成这个样子。”
殷淑笑道:“你看起来瘦弱,一点不像会武功之人,一天的饭食还没有云儿一顿吃得多!不过蟹属寒凉之物,还是不要吃太多。食蟹后忌吃茶水,你也喝口酒吧。”说着殷淑倒了一杯酒递给陆灵。
陆灵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好像是觉得太过辛辣。他奇道:“兄长为何不吃?这不算荤食吧?”
“当然,你吃够了,我再吃。”殷淑咳了一声,笑道:“本来六只足够了,不过看你刚才那架势,大有气吞六蟹的决心,我还怕不够还要去买呢。”
陆灵也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很久没有这样放纵了,还要多谢兄长。”
两人出了食肆继续在街上闲逛,到了东面确实看到了刚刚那人提到的“桂汤”,生意还很好的样子,很多人进进出出。
他们刚从“桂汤”门口经过,迎面走来莺莺燕燕几个娘子,一看便知是风尘之人。为首的最为清秀,二十上下的年纪,淡粉色薄纱外罩,湖蓝襦裙,头上两根银钗,素净中更显俏丽,眉目风流,朱唇玉面。
殷淑赶紧让开道路,让她们先过去,那为首的女子反倒一下子注意到他和陆灵,盯着看了半天,一直到走过去还不时回头看看。
殷淑刚刚为了让路,闪身到一边的一家店铺门口,等那群香粉走过去,他才注意到背后是一个布庄,抬头一看,匾额上写“刘家布庄”。两人顿时互相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殷淑道:“这未免太巧了,进去看看,或许真是溧阳县出走的刘裁缝也说不定!”
两人进去晃了一圈。布庄不大,外间裁衣,里间都是成衣,男女都有,品类倒还齐全。刘裁缝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身材矮小,并不是殷淑在溧阳县见过的那个刘裁缝。
“兄长,你只喜欢白色的衣衫吗?”陆灵问道。
“大概是吧,习惯了。为什么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