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格拉(中)(1 / 2)

解忧夜华 半熟水 9441 字 2023-05-17

值得强调的是,体育老师和身上带着口哨并没有什么强相关性。

不是所有身上揣着口哨在学校晃悠的老师都是体育老师。在左佑读书的时候,就见识过他的物理老师提溜着一支口哨进门给学生们上声学的课。那时候物理老师还打趣说这支口哨就是体育老师借给他的。是不是真的左佑不知道,但要是现在有物理老师来问他借口哨,他多半是不会出借的。

同理,也不是所有的体育老师身上一定得揣着口哨。左佑又不是什么正义超人,看见路上有同学疯打,亦或者有一对学生情侣在你侬我侬打情骂俏,就从兜里掏出口哨哔哔吹两声,然后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黄牌警告一次。真没这么闲。要狠还得看教导主任,黑着脸走上去,别说学生了,牛鬼蛇神都要跑。祝大姐则会高呼“借过借过”,然后从情侣中间插过去,再一人瞪一眼。

口哨完全是为了在今天体育馆上课,左佑才从体育馆里的教师休息室里拿出来戴在脖子上的。一般在室外上课用不着,但一旦遇雨不得不在室内上课的话,不拿出口哨来打拍子,一天下来左佑的嗓子和脾气总得废一个。周五的上午又是副科高峰,体育馆里就没少于三个班过。如果三个学生在馆内吵闹的声音相当于十只鸭子,那三个班学生混在一起呢?又闷又吵又不听话。上完课一看手机,才发现十班数学老师单方面决定左佑请了病假。自从当了体育老师,才知道自己还能最后一个知道自己生了病。学生都没了自己呆在狭小的休息室里也没用,跟还要继续上课的另外一位体育老师打了声招呼后,左佑就直接往教学楼的办公室方向走。没有回休息室,口哨自然也就戴在脖子上没取下来。钱后打量左佑之后恐怕是看见他尚有汗渍的t恤,还以为拉开距离是为了不让她闻到异味,这才拿“鼻塞”来宽慰他。

不!完全是为了跟自来熟的老师保持距离,仅此而已!

唉,鸭子。想到鸭子左佑就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总感觉今天叹气的次数比以往一个星期的都多。是遇到灾星了吗?他抬头望向时钟。嗯,三条街开外的家常小饭馆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既不会碰到学生,也挺好吃的。吃完回来还能小憩一会儿,挺好挺好。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务实地接受现状并改变也是成熟的一大标志。

“我说啊,钱老师。或许是你对体育老师有什么误解。我一学期要教六个班,怎么可能把每个班每个孩子的名字都给记住。况且你不也是教十班的吗?你都没记住来问我,我又怎么会记得住。可以放我去吃饭了吗?”

也许是左佑以偏概全,也许是左佑以己度人,也许是左佑刻板印象,也许是左佑落后时代。当然左佑也没交情好到能确认这个问题的答案的老师朋友,所以左佑擅自认为,除非是班主任,否则哪位任课老师都记不全自己所教班级里全部孩子的姓名。身为老师,冒头的尖子生应该记得住,爱问问题的学生交流多了也会面熟,刺头和吊车尾会经常被叫来办公室问话,名字估计也知道。可是总有一个或几个学生,成绩不好不坏,课上课间沉默寡言。没有能交流的朋友,厕所都一个人去上。被讲桌上贴着的学生位次表或者点学号点到自己名字了,就站起来,是能回答的问题就回答后坐下,回答不上来就低头一言不发。

平凡对某些人而言是用尽一生都要摆脱的漩涡,对某些人而言则是一切。

左佑心想,如果接下来我也低着头沉默不语,她也会感到厌烦吗。还是说感到平凡呢。

但钱后貌似不会轻易放过他。

“左老师,你这话说的有问题。正因为我不知道,我才来问你。如果我知道,为什么我会来问你呢?你拿着我之所以来询问你的理由来反驳我,这显然是不合情理的。况且,如果我不知道某件事就笃定其他人也不知道,那这世界上不就只剩下跟我同一水平,甚至低于我的人了吗?”她认真地直视左佑的双眼,这么说道。

虽然说得有些弯弯绕绕,但她想表达的意思是没错的。正如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雪花,世界上也不会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狭义的“一模一样”定义下,假如真的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他们必定处于同一个世界的同一个地理位置,在同一时刻做出同样姿势,说出同样的话,思考同样的内容。既然如此,无论从任何的角度进行观测,他们都是“同一个人”。从基因层面、从环境层面、从家境层面、从教育层面、从性格层面、从运气层面,由种种可能分化出种种的人,种种的人拥有种种可能。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认识,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知识。因为自己不知道某件事,就擅自推断跟自己位处同一阶层的人也不知道,这是一种傲慢。

在对话中直视双眼,也是一种加大左佑挪开目光岔开话题难度的方式。这种操作只有在近距离交谈的情况下才能发挥良好的作用。看来她在《1种技巧》中确实学到不少,也实际地运用得当。

“话说,与其我俩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你直接去十班问不就得了,现在又没下课。或者趁学生放学跑到讲桌上看座次表。现在应该还有这东西吧?”被她盯得发毛,左佑脑筋飞速运转,从刚才的想象中突然联想到了这点,如此提议道。

闻言,钱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眸翻起白眼来还蛮有趣,上缘能看见黑色虹膜下部的一小段曲线。假如她翻白眼的对象不是左佑自己的话:“我都懒得去关电暖扇,你觉得我有这行动力去二楼的十班教室吗?而且为何要费这个劲舍近求远,十班的花名册你肯定有,左老师。”

身为一位体育老师,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班的花名册?不同于只写有学生姓名的座次表,花名册上还应留有学生的家庭住址,紧急联系人的姓名及电话号码。这种私密的消息不是区区体育老师能得到的。

钱后仿佛能通过他的皱眉先读到左佑想要说些什么,抢先开口把他一切想要推脱的话语堵在嗓子眼:“怎么会没有花名册呢,身为现在十班的班主任?”

体育老师能否当班主任是一个现实的话题。从资格审查的方面出发,只要拥有教师资格证,并有意愿担任授课班级的班主任,即可申请。体育老师担任班主任的好处在于有更充足的时间去照料关心孩子们。实际上,在体育组开组会的时候,体育组长提到过邻校就有体育老师当班主任,还询问我们这儿有么有也想当的呢。没人举手。

不过有没有资格当是一回事,家长满不满意是另一回事。在一切以文化课成绩为重的情况下,听闻自己孩子班上的班主任是体育老师,估计每位家长心里都不太踏实。至少班主任是体育老师的话,体育课为文化课让路的情况就会少很多了吧?

所以才被占了一节体育课的我怎么可能会是班主任呢?

左佑想这么说,可看着钱后确信的眼神,只好妥协地掏出手机,翻找跟教导主任的聊天记录:“我只是临时帮忙两周的代理的代理班主任罢了。虽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秘密,但既然只是代理的代理的话,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也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得知的。花名册我可以给你看,不过你只要找名字的话,我就把其他信息裁剪掉了哈。稍等,我操作一下。”

“嗯。”钱后点点头。

代理的代理班主任。听上去很拗口。但为了陈述准确的事实,这是必要的牺牲。这也是为什么哲学书大多具有看三页好安眠的缘由。要拥抱概念的严谨必须接受文字的冗杂。

要简单展开说明的话,本来十班的班主任是他们的英语老师。但这半年请了孕假,便由数学老师代理当班。这是第一重“代理”。而最近这两周,这位数学老师又要去外地学习。数学的教学可以找另一位数学老师代为授课,可还需要找到一位老师帮忙在这期间看管下班级,于是左佑就成了第二重“代理”。

临时举行的数学考试也是因为在外的数学老师怕这两周不在导致耽误了学习进度,同时为了减轻代课老师的教学压力,特意以这两周的学习内容为中心,把前半学期的知识汇总起来,来了一场一个半小时的考试。按理说不管有几重代理,身为班主任的左佑此时此刻理应在十班监考。不过以“体育老师生病请假”为由成立的数学考试监考员却是体育老师本人,那完全是糊弄都不想糊弄学生们一下。

“我只是消息灵通点而已啦。倒是以你的性子,为什么会答应?难不成是被教导主任抓住什么把柄了?”趁左佑不熟练地截图裁剪,钱后问道。

“把柄说不上,我欠他个人情。很大的那种。”

“人情……,难道说上个月在大礼堂表演校庆节目时,你们两个的对口相声是你提议的?你邀请的那个恶魔主任?”

左佑眯着眼调整裁剪框的手指停了下来。她怎么会一猜一个准。为了不涉及具体的情债交易,左佑刻意使用“欠人情”这种模糊的字眼。没想到还是被她一下子猜到了。

疑惑来得快去得也快。左佑捋了一下,便恍然大悟。自己和教导主任在学校几乎没在明面上打过什么交道,唯一的接点可能就是校庆会上的表演。因为表演得太过出众,想让人不留下印象都难。不过不是相声……

“是漫才。双人漫才。他当装傻的,我当吐槽的。本意是想改变下他在学校的固有印象,同时扭转下体育老师不善言辞的刻板印象。”

“哦,我懂我懂。犯错误效应是吧。让一直以来一本正经的人犯点小傻,露出平凡的一面,从而让周围的人感到安全感和亲近感。可前提条件是犯点‘小’错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在校庆这么热闹的场子上,居然会有节目从头到尾把整场观众镇个鸦雀无声的。”

左佑苦笑。

是啊。怎么回事呢?我和他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有空闲时间就拿出来彩排了。正式上场的时候没有忘词也没有卡壳,甚至即兴发挥的地方都比我俩深夜在小酒馆互呛的状态要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尽管之后这哥俩还是私底下该吃吃该喝喝,但都默契的不再提及这场表演。正因如此,当教导主任拿着代理代理班主任的任务来问左佑的时候,他心怀愧疚不忍拒绝。

”哼哼,要不是接下来我们合唱团再度炒热了气氛,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是是是。‘白雪公主合唱团’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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