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照以往来讲这个点丰医生已经到医院了,可现在还没个影儿,所以我就想着打电话过来问问。”
“是我出门耽搁了会儿,主干道又在修路,所以还在路上。”
“没事没事,我又没在催,就是问问……去年生日你爸送你的《海底两万里》看完了吗?”
“咦?殷阿姨这你都知道啊。三部曲我倒是都看完了。剩下的里面《八十天环游世界》我也看过了。其他的话,怎么说呢,当时觉得有好几本书读起来都感觉差不多,就没读完放在一旁了。”
“名著要多读。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如果能通过读书引起对某一领域的兴趣,到未来肯定会大有用处的。”
“好的。我知道了。过了这个红绿灯就到学校门口了,没什么事我就先挂电话咯。”
“…………”
“殷阿姨?”
“天气预报。”
“什么?”
我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按下按键,再度确认名字是显示的是『殷小鹿』没错。
“殷阿姨,你是在说『天气预报』对吗?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我有个气象台的朋友。他得到的当天的天气情况比电视台的要准一些。今天下午到晚上会有小雨。你记得提醒你爸爸把车里的伞拿好。”
“殷阿姨,其实你就是为了说这个才打电话过来的吧?”我打趣道。
“总之,记得跟你爸爸说,下午有雨记得带伞。我挂了哈。拜拜”
通话结束后的“嘟嘟”提示音听上去总像是从未知的电气洞穴中传来。
我挠挠头,把手机放回到原处,打开书包在里面翻找。
“怎么了?殷阿姨跟你说什么了?”爸爸问道。
我抬头看向后视镜。爸爸也抬头通过后视镜在看我。明明二人都看向的是同一个物件,却能对视到一起。
明明没有看向彼此,却能对视到一起。
“殷阿姨打电话过来问你到哪儿了。顺便祝我生日快乐,”我手上动作不停,往书包的最里面摸索,“还顺便问我去年的生日礼物——那套书看完了没。”
“《皮皮鲁》?”已经能看到学校了,车也放慢了速度。
“是《凡尔纳全集》。《皮皮鲁》是大前年的生日礼物。老爸,为什么你同事知道我的生日礼物都比你本人知道得清楚。”
“哈哈,毕竟是她提的意见,可能会更在意吧。”爸爸低回头打方向盘准备停车,透过后视镜已经看不见他的眼睛了,只剩下眉毛和额头。“我们科室有和你同龄孩子的就只有小鹿了,所以我会向她问问送孩子礼物的建议。”
“找到了!”对于老爸工作单位的人际关系我也不是太有兴趣。手在书包里一通搅合之后,我把从最底层摸到的折叠伞掏出来看看,又放回去拉好拉链准备下车。“最后阿姨还说今天晚上会下雨,叫你把伞带好。”
“是『下午有雨记得带伞』吧?”爸爸反问道。
“呃……对,好像就是这么说的。”我背好书包再度望向爸爸。车停好了,他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从后视镜甚至看不见他的额头,镜中只有夹杂几丝银色的头发。我将手伸向车门把手,“那我下车上学去咯。爸爸你要好好上班,晚上别到处跑早点回……”
“你觉得殷阿姨人怎么样?”爸爸突然这么问道。
“啊?也就见过两三次面吧。上次见还是几个月前我去你们食堂蹭饭。现在就记得是位短发,长得很高的阿姨。”说完我便溜出了车门,用力关上,朝驾驶室的爸爸招手。
车辆发动,带着尾气消失在拐角。
我本以为爸爸会摇下车窗跟我说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做。
“我记起来了!”
脚踏实地之后,智商和记忆再次占据高地。
突然地,我回忆起了上周五快要下课的时候跟钱舒翼说了什么。
答案是什么都没说。
正当那时的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班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鸦雀无声。
大家都面面相觑。既没有教导主任在敲前门,也没有班主任板着脸站在后门,但就是在这一瞬间,整个班里没人在说话。
然后比刚才大出不少的声浪再次席卷全班。
钱舒翼也兴奋得转过身去和其他人讨论刚刚的现象,而我也乐得清闲。
“这种事在我们班也发生过。好像是叫『天使的注视』来着?”
半小时后的图书馆里,尔菲一边用红笔参照练习册后边的答案进行订正,一边对我们说道。
坐在一旁的思缘看着尔菲纳闷地前后翻了翻练习册,然后一脸无奈地用笔把题目中的“没有”圈了几圈,并把答案从b改正为acd,窃笑着说道:“我听到的说法是『恶魔的侧目』。不过都差不多啦。”
“那这样讲岂不是恶魔要比天使厉害?天使要注视才能办到的事,恶魔瞄了一眼就做到了。”我插嘴道。
她俩同时狠狠地剐了我一眼,开始声讨这本练习册其他不合理的地方,不想理我。
我转着笔,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也就是说,通过刚才我说过的一句无趣的话,也能使小范围内(三人短暂地陷入沉默,然后将话题改变。
那所谓的海枯石烂,距离改变恐怕也只差一次沉默而已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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