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哇——哈——”

我趴在车窗前，张大嘴巴，任凭清晨带有泥土气味的湿润空气灌进嘴巴里，感受气息在口腔里流动，并借此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路边的行道树向后奔去，不禁让我想起了上周在讲完试卷的垃圾时间里，刘老头给我们唠嗑。

什么白马非马啦，什么相对静止啦。

不过大家都盼着放学，恐怕没几个人认真听他讲吧。

我也不例外。

当然不会像现在这么嚣张，整个身子都趴在窗户上。

好歹还是在上课时间。

而且班上的窗台脏得很。每天都在安排同学做清洁，教室卫生也就那样。更何况是只有大扫除才会照顾到的窗户和窗台。

所以我只是单手反手撑着下巴，歪头面对讲桌，眼神却飘向捆成团随风轻微摆动的窗帘，黯淡的银色窗框，半开的窗户，以及窗外的红枫、操场、图书馆。

如果那时的我什么都没在想，脑袋空空，也能算作自在。但遗憾的是，除了各科课代表留在黑板最左侧歪歪扭扭的周末作业，在我脑内盘旋的还有下周一的生日、同日的班会主持、同在下周会发布的期中排名，和如何在放学之后尽可能快地推着自己的课桌穿越整个教室，从临窗的倒数第一排调整到最靠近前门的正数第一排。尤其在大家都在挪桌子换座位，一片乱哄哄的情况下。

如果刘老爷子能准时下课，我倒是可以从我这位置径直冲出后门，在其他班学生基本上瞧不见的情况下，拖家带口顺着走廊到前门，迅速完成名为“调位子”的大业。但看他现在正优哉游哉地拿起茶缸畅饮，一副“待会儿再跟同学们大聊三百回合”的模样。

除非——

“现在播放一则紧急通知：请刘清扬老师、路原老师、周雾房老师，马上到教导主任办公室来。重复一遍，请刘清扬老师……”

瞬间，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头顶的扬声器。刘老师也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不过还是立马起身，环顾教室后说道：

“大家也都听见广播了。老师我得出去一趟，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就上自习吧。如果下课了我还没回来的话，大家就自行放学。学习委员？上来管一下纪律。”

我举手示意。在和老师的眼神交汇并点头之后便起身装作收拾要带上讲台的东西。直至余光偷瞟到刘老师匆匆走出教室，就再次坐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单手撑头的姿势，望向窗外。

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如同星火蔓延到整个班级。猜测与好奇则是最好的助燃剂。

距离下课还剩不到五分钟。这时候跑到讲台上坐着除了管纪律什么都做不到。下课铃打了之后还会额外多出一段从讲台回到位子上的障碍赛。还不如就呆在座位上发呆。

“喂，小献。你说是发生什么了？”

钱舒翼一脸吃瓜样地转身向我问道。对于即将分隔两周的前桌的发问，当时的我是怎么回答的呢，记不太清了……

“喂，小献。小献，你在听吗？”

“嗯？怎么了？”

被父亲的呼唤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我将车窗摇上一半，让风声不至于阻碍父子间的对话，看着后视镜中的爸爸问道。

“没什么，看你在发愣。对了，中星路在施工，所以得绕个圈子。”

那就意味着要多等三个红绿灯。

之前以为只要次数够多，运气够好，总有一天能碰上三个红绿灯都是绿灯的日子。所以有段时日经常嚷着要爸爸走这条路。

但自从知道了红绿灯的机制之后，也就不做这么任性的“清晨梦”了。以效率至上为目标，老爸也能早点去上班。

可能爸爸也挺莫名其妙的吧。

“这两周不是快期中了吗？就想问问你复习的咋样。”

到达第一个十字路口，爸爸拉下手刹，看倒数时间尚早，就端起自己的水杯浅抿一口，顺便扭头问我。

“嘿～老爸你也太火星了吧。期中上周就考完了，成绩都只差数学没出分。我不是在那天晚饭还报了嘛。英语93，语文87。你果然没认真听，就知道在那里看微信看新闻。明明我在吃饭的时候玩手机都要被老妈骂！”

“火星……”爸爸用力咀嚼着这个词，“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模拟考的成绩呢。没想到今年考得这么早啊。”

“毕竟今年是学校5周年校庆，自然会提前一些东西。而且期中哪有什么模拟考。就像我们班主任说的，期中考注重的是检验这半学期来同学们汲取知识的程度。没考好也不必灰心，在下半学期总结经验争取再接再厉。”

我缓了口气，学着班主任的口吻：

“但名还是要排的。”

放开手刹，再度起步。轻微的离心感让我的耍宝没能维持到一秒。而从爸爸的毫无反应来看，这包袱果然没响。

或许夸张点更好？但要是打扰到开车就弄巧成拙了吧。

何况对于从来没去过家长会的大忙人来讲，能否认知到我在模仿都两说。

我再次扭头看向窗外。半开的车窗之下，流动的车辆和树木都被染上防晒膜带来的墨色，而天空依旧湛蓝，一动不动。

车内的沉默来得比想象中要早，离开得也很是匆忙。未等笨拙的两人想好下一个聊天的话题，手机铃声首先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爸爸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我便从变速杆旁边的储物格里拾起手机。

来电页面上写着“殷小鹿”这个名字。

“是殷阿姨打来的，我接咯。”

“记得要先打招呼，自报家门，注意礼貌。”

“知道了。知道了。”按下通话键，我将手机贴近耳朵。“殷阿姨早上好！我是丰献。”

“……哦是小献啊。早上好呀！”

是通话延迟吗？听筒另一头的声音明显慢了一拍。

“正好。小献，我记得今天是你生日吧。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你，殷阿姨！打电话来找我爸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