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引
人生会有很多的前置任务,只有完成以后,才会认识到,哦原来后面是这么个主线。
就像是不帮助烦人的邻居通马桶,就永远不会发现藏在下水道的青梅竹马一样。
再怎么嘴硬,生理反应还是不会骗人的。
当吴旭扶着墙,迈开发颤的双腿挪到厨房,却发现凉白开已经没了,又不想在这个时间点烧水,所以打开冰箱倒腾半天总算是找到大概能喝的牛奶倒入玻璃杯时,忽有所感地回首,正巧看见少女的再一次坠落。
不,应该是不巧才对。
拜此所赐,牛奶并未取得润湿嘴唇以上的成果。并且在考量如何处理杯中剩余物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不过暂时和主题无关,就暂且按下不表吧。
详略得当才能突出重点。
不过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此时的吴旭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替搓着自己冰冷的掌心。侧目看向阳台的方向,貌似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但实际上却心知肚明。就像是在暑假睡懒觉被闹醒在课程群的一片“谢谢老师!”中胆战心惊地点开教务系统,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就是妄想“既然气氛如此好,那老师是不是对自己也网开一面,自己是不是能逃过一劫?”。
想得倒挺美。
瞌睡肯定是被吓没了。心再大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睡觉吧。至于下一步的行动,具体的当然没想好,但大致的方向还是能够确认的:
给予帮忙。寻求真相。
需要帮助的对象当然不是吴旭自己。
但非要说想要救助凌晨三四点还在窗外蹦极的姑娘,听起来也怪别扭的。
因为已经没救了。
即便是九命猫,每隔几分钟就挥霍一次,那也禁受不住。
更何况是人。是撞上栏杆腰肢便会折断的人。
所以要找到事件的真相,给她一个交代。
按照51h的法则,地点不言自喻,就是这栋居民楼。事件经过也尽收眼底。至于被害人的身份信息,总不可能去问本人,也就暂且搁置。
至于时间,假设第一次下落时发出的声响就把吴旭惊醒,由此倒推回去的话,事件发生的时间大概在两点到两点半之间。
于是残留下来需要理清的头绪的就剩两个:事件发生的原因,与事件是如何发生的。
“为什么她要一次又一次落下?”
“她又是如何做到一次又一次的下落?”
要是按照新本格的套路,那本次事件的被害人就是几十胞胎的女孩,被技艺高超的凶手杀害后按凶手本人的恶趣味一个接一个照同一条抛物线扔下来。
再加点科学进去的话,或许在吴旭来到阳台“观测”到“具体经过”,可能性“坍缩为”事实之前,听见的全部动静都是空包弹。那凶手的作案成本就从基本上不可能的几十胞胎变为相较而言常见的三胞胎或者四胞胎。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真是毫无意义的纸上谈兵。
干坐在原地自然找不到任何的线索。
也得不出新的推断。
因此吴旭等待的是——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吴旭侧过脸去,不想再次和她空洞的眼神双目相接。
说起来,从小时候开始,吴旭就不擅长跟人进行眼神的交流。
无论是大人期许的目光,还是老师赞许的目光;无论是同桌好奇的目光,还是妹妹失望的目光。
只要撇过头,仿佛就能当作无事发生。
只要熟视无睹,厄运就不会找上吴旭。
但唯有这次,唯有这死寂的双眼,吴旭不想辜负。
尽管过度的温柔和毒药同义。尽管接下来的一切都可能被认为是无聊又无用的自我救赎。尽管是伪善。
——待到一切又归于寂静,吴旭长吸一口气,起身拍拍屁股,缓慢而坚定地拉开阳台门。
要开始了!限制时长五分钟不到的现场搜查!
后半夜的空气冰冷而又带有湿气,深吸一口便从鼻腔直灌到肺叶。仿佛冰针一般,刺痛吴旭的五脏六腑。
因暂时无法习惯,又不想因此干扰自己的思路,在尝试几次之后,吴旭还是改用嘴巴呼吸。
气氛凝重得仿佛变成了固体。为了稍加缓解沉郁的氛围,吴旭轻哈一口气,却没能看见料想中的白雾。
也就是说,现在的温度既冷到刺痛,又不足以冷至能凝成冰雾吗?
微妙。
就像是一伙人说好了晚上出去搓一顿,人人都说“随便”,又把提案的每家餐馆都否决了个遍。
当断不断。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太安静了。
尽管大半夜跑到阳台上乘凉的经历不算多,但也不是为零。至少有过类似的情况。
但现在既听不见鸟叫,又未闻虫鸣。
集中精力来倾听的话,反而是吴旭自己的呼吸声比较挂耳。
除此之外,别无他声。
难不成这里是《寂静之地》的片场?一旦有任何动静就会被怪物推出阳台,然后这姑娘在下落过程中又发出了声响,所以就被抓回去重来,周而复始?
吴旭无声地笑了笑,把没谱的想法扔出脑海。
本来时间就很紧张,再这么奇思妙想下去,就什么都办不成了。
五分钟,对于磨蹭的人而言可是连倒杯水的功夫都不够。
若是不介意和忙着下一次坠落的少女打个照面的话,倒是可以想呆多久呆多久。
但怎么说呢,在初期搜查阶段就和幕后黑手见面,总觉得有些不成体统。
即便不是幕后黑手,而是被害者,感觉上也差不多。
吴旭走到阳台边缘,踮起脚尖扒着栏杆向下观望。
没开路灯显得下面一片漆黑。尽管有月光,但就像流明不足的手电筒照进迷雾,反而让一切都更加灰蒙蒙。
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在目光所及的地面上,没有明显的异样。
在此处,“异样”特指满地的番茄酱,或者成堆的尸体。
乍看之下,也看不出正下方树木的枝干有明显被压断的痕迹。
如果能准确知道下落的位置,那倒是可以再费点眼力找找线索。可现在无疑是海里捞针。
既然第二现场不知所踪,第一现场也不知楼高几何。值得调查的地点便只剩下一处——本来就是为此才来到阳台的,往下瞧瞧也只是当作添头。能有什么固然最好,但往这上面注入太多时间就有些顾此失彼了。
吴旭后退几步,双手作框,把面前的“第一点五现场”禁锢于虎口之间。
她会在被动作为短暂落脚点的阳台上留下什么揭露真相的提示吗?
——答案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