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说,怕什么?大不了我们两个不要地了,死了也不要他管就行了。
老婆子说,他大,活着咋就好办,狼娃子再坏,也不至于打我们,可我们死了,要过事,要请阴阳和吹手,还要纸货和待客,过一个事,最少也得两万左右,狗娃子娃娃多,如果我们两个死在他家,这不是给他家填事吗?
一直坐在灶台旁边木头疙瘩上的秀秀听婆婆如此说,表态道,大和妈,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们日子苦,就跟着我们过,有我们吃的就有你们吃的,至于你们百年以后,我和向东会尽力给你们办好后事,烧不了“十供养”纸货,一定会给你们烧个“四盒院子”,如果没钱请先生给你们背经,一定会请阴阳给你们超度,绝不会让你们老了在那边没有地方去住,也不会让你们在“奈何桥”下走。
老婆子还是有些担心,说,秀秀,你心底好,我和你大都想落在你这里,可狼娃不给地,地就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没有地一家人怎么活?你大说的唱戏也是镜子里的事,今天有明天没的,我们聚在一起,吃啥喝啥?
秀秀说,大和妈,反正现在种地也不挣钱,向东在家住一段时间,就安心去打工,在外面打一个月工,等于在家一家人种半年的地,大和妈,你们就安心在我家过,等娃娃大个些,我能腾出手脚了,我也去打工。打工虽然苦,但够一家人吃饭穿衣。
李老汉听了秀秀的话,很满意,说,秀秀是个好儿媳,我还担心你要和狼娃去争去闹,听你这样说,我老汉就放心了,也不怕别人看咱家的笑话了。
秀秀笑了笑,说,大,为了一亩三分地,闹啥呢,这些年我生娃娃,每次都在鬼门关走,尤其是生梨花时,大出血,差点死了,想起来,人活着争多争少也没有什么意思,能不和别人争就不争了,现在社会好,养活人的法子多,不一定要在一个道上争得头破血流。
李老汉点点头,说,秀秀能够如此想,我和你妈也就不担心了,狼娃子这个人,生来性格暴烈,一说二打,我曾经打过他,可他就是不改本性,现在他当家了,不听我话了,还对我发号施令,我这个老子当的窝囊呀,狗娃和秀秀,说句心里话,我和你妈听见你们回来过日子,一边高兴一边担心,老害怕你们会和他打起来,让别人看咱家的笑话。
秀秀笑了笑,说,大和妈,他狠,我们就让让,你们就不要担心了,天色不早了,你们早早睡,虎子这个孩子睡前总要哭,现在又哭了,在闹瞌睡。
秀秀说着,抱着哭哭啼啼的虎子来到了另外一个窑洞,向东跟着走了进来,说,秀秀,你真的不在乎?
秀秀一边哄虎子吃奶,一边说,在乎啥?你是说在乎大和妈跟着我们过,还是说在乎老三给了咱家那些不长庄稼的地?
向东说,就你说的那两个事。
秀秀说,大和妈愿意跟那个儿子过,是他们的自由,如果不嫌弃咱家贫穷,愿意来咱家,我会像对待我亲生父母一样对待他们,你放心了吗?
向东望着秀秀,说,还有那地?
秀秀抱着虎子说,不愿意能咋得?老三现在有钱有粮,族里的人都听他的话,大和妈也怕他,你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害怕得要死,我不愿意,又能怎么样?
向东说,这也不怪我,我自小被老三打怕了,他下手狠力气也大,还练过功夫,脚踢的总是我的命根子,拳头对的总是我的脑门子,我看见他比看见大还害怕。
秀秀说,惹不起他,难道我们就躲不起他?你收拾个,还是早早出去打工,挣点钱,等娃娃大个,我们进城买个地方,把家安在城里去。
向东说,你想啥呢,还想着在城里买地方,吃喝都成了问题,你还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
秀秀拉了灯,向东要钻进秀秀被子,秀秀不让,秀秀说,现在不再造娃娃了,你以后晚上就安生点,不要动不动就往我被窝钻,得想着怎么去养活一家人,现在的重点已经变了,不再是怎么去造一个男娃娃了,而是怎么去养活一家人了。人这一生不长也不短,每个年龄阶段都有每个年龄阶段的重点……
向东无心听妻子说重点,他身体的火被无情熄灭后,虽然心有所不甘,但还是没有强来,钻进自己的被窝里,心里想着该是听秀秀的话去打工,还是该听他大的话去唱道情皮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