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婆娘就是一个百事通,从庄头到村外,那个男人怎么了,那个女人怎么了,她都知道。不过,她知道的那些事,都是床上的事,也是经过她加工过的故事。
一天,向西婆娘正在向别人说秀秀拉人的事,突然天空飞过来一块砖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她当场昏倒在地,吓得那些听闲话的人慌忙把她送到了医院。
向西婆娘在医院住了四天,在医院的那些日子,她不但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而且坚决认定这件事就是秀秀指人干的,而那个打她的人就是秀秀拉的野男人。
出了医院的向西婆娘,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秀秀算账。向西婆娘出了医院,不回家,也不管家里的鸡呀驴呀羊呀,用她的话来说,那些东西和二十多的征地款比就无法比,她弄不回来征地款绝不放过秀秀。
她在医院外面的公共澡堂洗了一个澡,来到发廊收拾了一下头发,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路捏着腰来到秀秀的出租房门口,也不进房子,站在秀秀的出租房门口,婊子长婊子短骂着,秀秀忍了几分钟,见向西婆娘越骂越难听,便操起放在门口的笤帚跑出去赶向西婆娘。
见秀秀扑了出来,向西婆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众人看,也想让众人臊秀秀这个狐狸精的皮。虽然秀秀拉野男人的事都是她编出来的,可有人喜欢听,她越编的具体形象,特别是床上的那些事,说得越逼真,就越有人听。
为了编的具体和生动,她特意从路边书摊上买来一本说男女之事的报刊,报刊上还有许多插图,看得她脸都红,她把报刊上描述的那些情节讲给众人听,听得众人神魂颠倒的,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说我刚才说的那些事就是秀秀那个狐狸精干的,秀秀是谁,我告诉你们,就是初中门口对面卖馒头和油饼的那个女的,花眼睛,柳叶眉,高个子,每天晚上都会去广场吼一阵子戏。秀秀就是一个戏子,哈哈,你们就去看看她唱戏,她那不是在唱戏,她就是在卖骚。
向西婆娘的那些难听话早传到了秀秀的耳朵里面,秀秀一直忍着,毕竟向西婆娘是自己的嫂子,闹起来,让公公婆婆下不了台,也影响娃娃们学习,她就一直忍着。
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当超过了这个限度的时候,就会爆发,向西婆娘站在秀秀出租屋门口没完没了叫骂,超出了秀秀的忍耐。
两个女人很快拧在了一起,就像麻花一样拧在了一起,相互揪打着对方。很快她们的周围聚了一群看热闹的人,秀秀的婆婆——老婆子这几天为给向西要钱,正在生秀秀的气,听向西婆娘骂秀秀的坏话,便睡在炕上没有管。
李老汉在广场带着梨花和虎子玩,听见有人说有戏看了。李老汉也不知那里在唱戏,但作为一个唱戏的,听说有戏看,便跟着那些人的脚步走,想看看是谁在唱戏,这个年月,曾经能唱戏的要么死了要么老了没有了那个精气神,那些年轻的能唱戏的去了城里打了工,只有他在苦苦支撑着,不想让道情皮影戏没落在自己的手里。
小小的街道怎么突然来了一个唱戏的?是谁?李老汉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跟着那些看热闹的人走着,走到了自己家的出租屋门口,见众人嘻嘻哈哈的指指点点着,李老汉挤了进去,发现两个儿媳妇捏在一起,相互揪斗着。
唱了多半辈子戏的李老汉觉得自己的老脸叫两个儿媳妇丢尽了,便拿起手中的铜烟锅,装了一锅旱烟,赶紧点燃,想用烟雾笼罩住自己的脸,让众人看不见他,并转身急急忙忙拉着虎子和梨花,要两个娃娃跟着他赶紧离开现场,可虎子和梨花看见自己的母亲被别人欺负,就是不离开,不停地喊着妈妈。
虎子要去帮助母亲却被李老汉死死拉着,虎子挣脱不了李老汉的手,便放声大哭了,梨花见虎子哭了,也跟着哭了。看热闹的人见两个娃娃哭了,有人认出来了李老汉,便冲着李老汉喊道,老李,你们李家戏班子这次唱的是那出戏?怎么不见乐器伴奏?
李老汉心里那个气咕咕咕往上冒,可多年忍辱负重活着,已经让他学会了忍。戏子,就是一个吃下贱饭的,属于下九流的,为了赚钱养家,不得不低头活着。尤其是这些年,为了揽到戏,不但要唱得好,而且要服务态度非常好。
见李老汉低头抽烟不语,有人笑道,老李,李家戏班子以后还是不要演道情皮影戏和木偶戏了,就让你的两个儿媳妇演捏麻花,这可比皮影戏和木偶戏好看多了。
李老汉气得直哆嗦,就是不开口骂。秀秀见公公被人欺负,便放开向西婆娘,跑进了自己的屋子。
向西婆娘见秀秀走进了屋子,就像打了胜仗一样,骂得更加难听了。李老汉实在听不下去了,拿起手中的铜烟锅杆想去打向西婆娘,可那铜烟锅杆举在半空却无力落在了面前的地上,李老汉怕他去打向西婆娘时,向西婆娘会推搡他,那个时候把人越丢大发了,李老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便站在原地打啰嗦。
虎子和梨花带着哭腔跑进了屋子,一个人一只手拉着低头坐在书桌旁边秀秀的手,秀秀对梨花说,给你爷爷倒一杯茶,让你爷爷进屋里坐,别让那些废狗咬伤了。
梨花听话,抹干了眼泪,倒了一杯茶水,端出去,来到了打颤颤的李老汉身边说,爷爷,我妈妈说了,让您老消消气,进屋里坐,别让废狗咬伤了。
李老汉接过茶杯,跟着梨花进了他的出租屋,抬头看见老婆子眯着眼睛睡在炕上,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老婆子见李老汉进了屋子,对李老汉说,你管不了她们就不要丢人现眼了,你看看我呆在屋里就不出去,由着她们闹去,看她们能把天捅个窟窿吗?
李老汉正在火头上,听老婆子如此说,宛如火上浇油一样,他的火气便大了,冲着老婆子吼道,你这个老妖婆,吃的是向东的、住的是向东的,看病没有钱是秀秀出的,在医院没有人照看你,是秀秀背着你陪着你,如今你能走了,却神气了,就不说道理了,你还是人吗?
老婆子也不低头,理由更多。大声嚷嚷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以为那些东西是向东的吗?你这个榆木疙瘩脑袋,那是我们地里冒出来的钱,二十多万呢,我就是再活七十年,也吃不完花不完那么多钱,哼,我看病也就花了一万多点,比起来,那就花的是个毛头。
李老汉瞪了一眼老婆子,指着老婆子的鼻子说,你这个老妖婆子,那些钱都是镜子里的事,究竟地里有没有油,现在还不知道,你和向西婆娘就当真了,要我说,那就是不可能的事,咱们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石油,前些年,探油的来了一批又一批,也没有见探出油来。
老婆子没有搭理李老汉,冲着门外骂得唾沫星子满天飞的向西婆娘喊道,狼娃婆娘,你进来,骂是要不来钱的,你进来,我给你要,别站在外面丢人现眼,别让旁人说我老婆子生了两个没有出息的娃,却娶了两个母夜叉媳妇。
向西婆娘听婆婆要帮她要钱,便住了嘴,满脸堆笑,快步走了进来,来到炕头,一个劲说,妈,我就知道咱们这个家,就你一个说理的,妈,这个事,有你给我做主,我就不闹了,我马兰兰也是有脸面的人,让那些人指指点点,我的脸也没处放,要不是为了那些钱,我也不会把自己的脸放在大街上让众人踏。
老婆子说,狼娃婆娘,你把向东的电话拨通,我给向东说。
向东的电话,向西婆娘知道,在医院的那些天,向西一天一个电话打的骂向东,向西为了表功,每次都是让婆娘把电话拨通了,然后当着婆娘的面骂向东。
向西婆娘听婆婆如此说,赶紧拨通了向东的电话,一阵“嘟嘟嘟嘟”声音过后,传过来的向东的声音。
老婆子冲着电话喊道,狗娃,你是想让妈活还是想让妈死?
怎么了妈,有事你慢慢说。电话那头传过来向东的声音。
能怎么,就是那石油征地款的事,你不能私吃,得给狼娃他们家一半。
妈,这个事……
什么这个那个,就这样决定了。如果你想让妈活,就听妈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