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秀秀在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向东有时候很烦秀秀,可随着他外出打工常年不回家,他的心思由想秀秀转变到了想女人。
在外打工的人有许多种想女人的办法,为了满足自己的这种欲望,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办法,而向东至今还没有找到一种很好的办法。
夜深人静的时候,向东一个人睡在出租屋里,被窝常常是凉的,从繁华的夜总会回来后,有一种繁华落尽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虫子一样咬着向东,让向东难以入眠。
在夜总会那个地方,女人脚前脚后地围着,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一个浓妆素裹的女人,但是那个时候向东的心思专注于表演,从来不觉得这一切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在那种地方,如果你愿意,找一个女人是不存在问题的,可向东不想那样做,他看不上的,他不愿意去碰,而他唯一看上的那个小红,他却一直把小红当妹妹一样看待,每次当小红喝醉酒后,他护送小红回家的时候,他就有许多机会下手,可他面对小红,就是动不了那个邪念。
每次当他抱着小红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从街道到出租屋有相当长一段距离,只要他愿意,他的手便可以随意放,可他却规矩得从来没有触碰不该触碰的地方。
有一次,当他把小红放在床上的时候,小红搂着他不放,那个时候,他浑身宛如水蒸了一样,即使如此,他还是坐在床边陪了小红一晚上。
还是不去想小红了,小红也是一个可怜的姑娘,他们在一起上班,彼此照顾,他不能做那些对不起小红的事。
在夜总会表演才艺的时候,向东总觉得他的生活在别处,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但这不清楚不意味着虚飘、模糊,这不清楚恰恰因为它太实在、太真实了。他的眼前会出现一个个境像,有时他开着属于自己的小轿车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时他站在艺术家才能够站的舞台上,尽情地表演才艺,每一个音符的响起都会掀起一阵狂潮;有时他在千家万户的电视里,他并不像有些艺人那样,一露面就有了掌声,他只是一个无名之辈,会通过唱和表演推进剧情,然后赢来一阵阵掌声。
这些实在且真实的场景组成的是另一个空间,宛如魂魄附体一样附在了向东现实的身体里,使现实的向东除过赚钱养家外,有了另一种高大的追求和满足。
不打工,他什么也没有,他只是一个在城市里走动的躯壳。不打工时,身边什么都没有,有的全在心里。打了工,情形就大不相同,钞票一百一百会聚来,他的灵魂会从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回到尚家河村,屋子里的被窝、上学的三个娃娃、还没有上学的梨花和虎子、到处揽戏的父亲、离不开药的母亲、丰满的秀秀、野地里长长的地垄,与他全都缔结了一种关系。
老家的屋子,明显是归宿,是打工人永远也逃不掉而且永远渴望的归宿,且这归宿里,又有着冰冷的被窝和寂寞的日子。为什么要常年背井离乡在外打工赚钱?只是为了一个又一个指望。
上学的娃娃,明显是指望,是能够考上大学的指望,且这指望里,要一天接一天地去伺候。得让娃娃们吃饱,吃不了好的,起码要叫她们能够吃饱,不能让她们再去吃发霉的馒头,隔三差五得给她们来一顿肉。
正在长身体的梨花和虎子,也是指望,指望他们吃得好点,把身体长好,不生病,能听话,懂礼节。
还有许多指望,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反正生活应该就是由一个又一个指望组成的。他在指望的日子里面,宛如用犁头一寸一寸翻耕黄土地一样,有风吹日晒露染汗淋的付出。
在外打工,只要上工,就会有钱,不像在老家你辛辛苦苦种地却不见得能够见钱,打工好,特别是对如他一样贫穷的农村人来说,打工就是解决贫困的最好办法。
打工虽然好,可是因为和家人不能团聚,寂寞便被成倍成倍放大。屋子,是夜晚的全部,冷而空;行人,是白天里的全部,匆匆而过;卖唱,是生活的全部,旷而无边。
在家的时候,你是一只鸟,你早出晚归,你往空中去飞,往上边去飞,只要你想,东南西北由你去飞,因为你知道你的世界在那里,太阳落山的时候,你会从上边飞回来,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窝窝,虽然那个窝窝很旧,有时候也是租来的,但你能够真真切切感觉到那个窝窝很暖很暖。
外出打工后,你就变成了一朵柳絮,你一程一程飞呀,轻得没有了方向,无论你怎么去飞,却再也回不到以前那个树枝头,无论你见到的世界多灿烂,你的身体却是轻的,没有了着落。
在这漫长的打工生活中,向东确有一种飞在空中的柳絮的感觉,飞到哪里,都觉得轻飘飘的,都感到是在挣扎——好容易走出累得要死的建筑工地,又要走进喝的昏头转向的酒吧,好容易走出喝的昏头转向的酒吧,又要走进灯红酒绿的夜总会里。
关键是,每次他回到出租屋后,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和黑乎乎的夜晚,他就有一种失落感,这种感觉随着在外打工的时间越长便会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