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从云微愣，随即便认出那人儿的模样，正是娄旭。

娄旭倚在车窗前，懒散的朝人勾勾手。

贺从云无奈，只将手里的资料塞回文件袋里，待走近些，便能闻见一股浓重的烟味，也不知是抽了多少，透过打开的车窗，也能瞧见车子里头已然被填满了的烟灰缸。

娄旭平日里会抽烟，贺从云知道，只是前些日子才决定的要戒烟，这些天以来抽烟的次数少了许多，像今天这样的，还真是头一次。

贺从云知道，怕是十有八九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儿。

只是娄旭尚未开口，他便只好学着对方的模样，双肘向后撑在引擎盖上，随即拿出兜儿里的水果糖，放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

娄旭一听声响，便知道他是故意的，没见过哪个吃个糖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

娄旭不禁笑骂，“臭小子，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嚼那小孩子的玩意儿。”

贺从云也不反驳，只是重新剥上一颗放进嘴里，随即眼疾手快的掐掉娄旭嘴里的烟扔在脚下踩灭，又从兜儿里掏出一颗新的，“你也一样，都是四十出头的人儿了，还抽这么多烟，一点儿都不知道克制，小心活不长久。”

娄旭咋舌，有些不情愿的接过那糖剥进嘴里，是一股子清新的橘子味儿，不大一会儿，就将他嘴里的苦涩给冲散了。

几日不见的寒暄消停下来，停车场内一时无话，只有夜风吹过的声音，半晌，身边的男人方才开口，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沙哑，“梁有年死了。”

贺从云微愣，随即恍然，关于华律的案子，娄旭似乎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责，虽然嘴上不说，但总是会一个人叼着香烟没完的抽，对于这个案子也比平时更加的上心不止，在手底下的人儿不眠不休的蹲守梁有年的时候，看着他们一个个挂着黑眼圈儿在车里将就更是不好受，在上次的抓捕行动之前，娄旭恐怕以为这次的案件会到此为之，可是没想到梁有年居然还有同伙儿，并且帮助梁有年跑的一点儿踪迹也没有，虽然在这之后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突如其来的死讯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哪儿发现的？”

娄旭深吸一口气，眯眯眼睛，望着不远处的路灯，“就在之前抓捕梁有年的那栋房子里，今天下午，拆迁公司的人儿报的警。”

“自杀？”贺从云疑惑，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应该是他杀。”

梁有年既然能跑，那就没有自杀的可能，更何况他还有老婆孩子。

“没错，他杀。”娄旭拧眉，思绪渐远，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现场的状况，犹豫许久也没找到个合适的说辞，半晌之后，方才憋出一个惨不忍睹来。

“有照片吗？”贺从云扭头。

“要看？”娄旭挑眉，好心提醒道，“晚饭吃过了吗？要是没有的话还是先填点儿再说。”

贺从云闻言，眼皮也不抬，只专心嚼着嘴里的糖果不出声儿。

娄旭见状，踹一脚身边男人的小腿肚儿，随即点头，“也是，人家小年轻第一回看见那样的案发现场时哪一个不是恶心的上吐下泻的，就你，第一回就碰上个无头分尸案，当天晚上吃的还一点儿都不少。”

娄旭轻笑，不由回想起贺从云刚进警局时，走哪儿都能听见有人说警局新来了个人儿，不光是高材生，主要是长得还帅，他那会儿还有些对此嗤之以鼻的傲慢，直到禁毒大队跟刑侦队一同出现场，那时贺从云和几个同期来的小警察就被安排在当时的刑侦队长后头跟着学习，第一次案子，就碰见个无头分尸案，抛尸在江边，那场面，是该工作的工作，该搁旁边儿吐的搁旁边儿吐，肚子里的胆汁儿都呕出来了，一个个的脸色铁青。

可就那一个，瘦瘦高高的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娄旭当时以为贺从云是被吓傻了，结果人家就紧跟在自家队长身后，认认真真的看人家是怎么判断，怎么采样儿，怎么分辨足迹的，安安静静，关键时刻还能插上几句。

那会儿之后，娄旭就开始对这个叫做贺从云的小警察产生了兴趣，时不时的便来刑侦队找他，有空时便带着一起查查案子，吃饭的时候也得特地挤到一群小年轻中间儿，久而久之的，他发现贺从云对于犯罪似乎有着极为清晰的敏锐性，有时想法会有些天马行空，思维也总能到达出其不意的地方，别人想不到的，他总是能够第一时间提出来，就像是能够理解凶手的行为与心理一般。

而事实是，贺从云的确是个另类的人，这个另类就体现在，他不像是大多数警官那样，对一个强奸犯嗤之以鼻，或是对一个杀人犯义愤填膺，亦或是茶余饭后，忍不住对于手上案子里头发生的奇闻异事评头论足。

他对于罪犯只有一个态度，好奇。

就像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小孩儿，他并不幼稚，甚至十分尊重，却始终都在探究。

他好奇他们的心理，好奇他们的思想，好奇他们的行为，好奇他们的一切。

他甚至会在询问之前主动替其倒来一杯水，事必躬亲，尽职尽责，对于案件中需要了解到的每一个环节进行必要的问话，只是眼神始终都在观察，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动作，眼神，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不乏有嫌疑人离开询问室的时候会加快离开的步伐，他们说，那个负责问话的警官不像是来问话的，他该是个法医，解剖心理的那种，不用刀，就用眼睛，炽热的，虔诚的解剖他们的面具，让他们无处遁形，更来不及回想那些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久而久之，贺从云的敏锐性与洞察力似乎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有人一度模仿着，像是那样拼命的观察着嫌疑人的行为，却是毫无用处。

那样的方法，似乎就只对贺从云一个人有效一般。

娄旭十分欣赏他这个特质，本着不浪费警方资源的美好品质，所以总是时不时的就把人带到禁毒队帮忙作业，而事实是，贺从云总是能够帮他们推进案子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