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以它清雅的装潢,以及色香味具佳的菜品,在京城各大酒楼,独占魁首。最早的店掌柜原是个跑江湖的人,走的路多,见得人多,吃的菜也多。年纪大了,他便用数年积攒的银两,置办了这个店铺。至今醉仙居已走过数十年风雨,历经两代人。摆开八仙桌,迎接四方客。醉仙楼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俨然若尘世的缩影。说书的人常在醉仙居不起眼的角落里,点上一壶茶,配着什锦点心,坐一天,眯着眼,不动声色的观瞧这众生众像。因为,在这儿——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最鼎盛的酒楼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同样,见的怪人怪事,听的怪言怪语多了之后,人们的容易变得淡漠,也难得体味喜怒哀乐了。
一个男子,在靠窗的桌子坐着,酒杯在因常年习武而结着茧子手中微微晃动,清而冽的酒液缓缓送入他的口中。他很紧张,尽管他有很高的武功,可他仍旧有些紧张。他不应该喝酒的,尤其是在杀一个人之前。
他用手微微的抬了一下斗笠,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形。数个骑马的官差,正粗暴的驱赶街道上的小商贩。待人群散尽,他遥遥的听着马挂銮铃的声响。
“恶狼游街了。”
有人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刚刚落入男子的耳朵。男子嘴角露出一丝笑。他抬眼瞧瞧说话人,那人正背对着他,给别桌的客人倒水。看样子是店里的小伙计。他觉得那个小伙计的背影有点熟悉。
“妈的,这排场赶上皇帝了”一个体态臃肿的客人,呷着酒,嘟嘟囔囔的说。
“可不,人家的闺女可是受宠的西宫娘娘,真是父凭女贵”胖客人的邻桌,一个长着山羊胡的老先生,一脸讥讽。
“老子混,儿子更混,家里有女娃的可看好了,别让国舅爷瞧见了”一个袒胸露乳的汉子,嚷嚷着。
“我认识他家的一个花匠,那花匠说,晚上那个花园子里能听到女人哭”
“女人?什么女人?”不知怎的,一些事扯到女子,总能激发出人的特别的兴趣。
“国舅爷霸占的良家女子,数也数不清,一些节烈的女子受辱后不是投井就是自缢,那哭声怕是女子的冤魂叫苦。”
“这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吴氏父子的确做了很多恶事”一个人接茬道。
“那怎么没人治他,这京城是天子脚下,这人怎么如此嚣张跋扈?”小伙计转过身来,给别桌的客人续上水,不解地问。
“小兄弟,你刚来不知道,这国丈国舅父子俩的恶行,哪人不恨,一些大臣联合写奏章给皇帝,这朝中一些势利小人趋炎附势,硬生生的把奏章扣下,转而到了国丈吴景桧的手里,那些上书的大臣不是被满门抄斩,就是流放。久而久之,这朝中无有敢进言的人了,父子二人更是横行无忌”众人听了,皆都沉默,摇头,叹息。
顾檐霂听了,只觉得胸口发闷。
“这忠奸不辨的皇帝也该死”她脱口而出这一句。
“嘘”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子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让顾檐霂噤声。
顾檐霂点点头。她知道,自己在内的这群小老百姓除了嘴上埋怨,发发心里仇恨,便没了任何作为。
“你这孩子,这话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你吃饭的家伙可就保不住了”老人用手指指了指顾檐霂的脑袋。
帝制社会里,老百姓与皇帝之间像极了赌博。赌场里,你押中了,也许就能赢了银子,你若押不中,甚至会赔了性命。然而,在赌场里你或许还有选择的权利。然而百姓对于皇帝却难有选择的机会:若皇帝勤政恤民,那么政通人和,百姓安乐,社会富足;若皇帝昏聩,那么朝纲不振,社会不宁,百姓怨声载道。
男子这才可以确定,小伙计是二年前他所救的小姑娘。他的记忆力一向不错,尽管此刻的顾檐霂是个女扮男装的小伙计,燕飞白还是能认出她来。顾檐霂没有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略显宽松的衣服让她的身子显得格外瘦弱,若燕飞白之前没见过她,他一定会把顾檐霂看作男子。
他不动声色,仍旧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