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仁亮等来了一位在这场生死搏杀之中活下来的杀手。杀手一步一步地逼近,他手中长剑之上的鲜血淅淅沥沥滴落,在地面画出丝丝长线。
“杀死我的大哥吴镇邪”吴仁亮说的字字千钧。
杀手手中的剑微微一顿
“吴镇邪”他重复了这个名字,声音如冰。然后转身离开。
后来吴仁亮得到了大哥的头颅。死亡的威胁并没有让大哥露出任何的惊慌,那张脸的神情依旧如吴仁亮多熟悉的大哥神情一样,淡然如水,温若春阳。吴仁亮并没有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快乐,他只觉得悲哀。自己的心似乎更加的空虚了,他派人杀死了自己记忆里唯一的暖色。
他的心成为一堆灰烬,一摊死水。
他成为了如意庄的主人。
后来,他在街上遇到了哭的撕心裂肺的小荆。吴仁亮亲手丢弃的那抹暖色似乎让他找回来了。
吱呀一声,就像当年顾檐霂为从他魔爪之下搭救柳莺儿而推开他的房门那样。吴仁亮推开了李公公的房门。
“小荆~”吴仁亮使出全身的力气呼喊。
顾檐霂在画舫诗会上遇到了丽夫人的女使。
“夫人,我家主人在春蕊轩设宴,特意差我邀您赴宴”女使低眉,躬身施礼。
“你家夫人盛情邀约,我本不可推辞,只是今日在岸上闲逛,受了些风寒,又在诗会贪吃了几杯酒水,身体不爽利,只怕赴约只会给你家主人添上晦气。”顾檐霂赶忙还礼。
女使面色微变,却依旧笑意盈盈的说:
“若是如此,那只好得罪了”人群之中钻出几个魁梧汉子,立在顾檐霂面前。
“真是盛情难却,盛情难却呀”顾檐霂见状,故作捶胸顿足状。“不劳烦诸位大哥,我跟着女使姐姐去就是了”
女使带路,顾檐霂在中间,几个大汉在后面跟着。
顾檐霂简直像是被人扔进那个房间里的。
几个少女衣衫凌乱,髻斜鬓松,眼神呆呆傻傻。屋里凭空多了一个人,她们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顾檐霂心中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她想到了那日在画室所见到的少女尸身,年龄样貌与此屋之中的少女相差无几。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别说站起身来,就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是谁?”顾檐霂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
那个人并没有言语,只是露出一脸的笑容。顾檐霂只觉得那个人的笑容让她的后背发寒。更可怕的是那个人的一双眼睛,像一双刺,顾檐霂觉得自己已经被那双眼睛刺得体无完肤。
这个人就是李公公,瑄和太子逼宫,老皇帝一命归天,他这个宫廷内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戈了。瑄和太子念及他在其父皇身边服侍多年,只是遣他告老还乡。李公公与吴景桧狼狈为奸,吴景桧的如意庄一直是他的寻欢之所。离开皇城,他便住进了画舫。画舫之所以留他,也只是看中他多年积攒的人脉以及树大根深的关系。
他喜欢欺凌少女,他喜欢少女因恐惧而发出的尖叫,以及无能为力,逃无可逃,跪地求饶时眼睛里流露出的绝望。
对于成熟的女子,他另有一套取乐的法子。
他双手一拍,几个样貌俊秀,身材健硕的男子排成一列。
“你们知道要做些什么?”李公公瞧了一眼顾檐霂,说道。
顾檐霂双眼瞪的几乎要出血了,此刻的她像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房门作响,一个老头儿,手持画轴走了进来。顾檐霂一瞧,顿觉吃惊。正是那个死于她之手的画师。他竟然没死,顾檐霂脑子跟心一起乱了。
“李公公,老夫恭候多时了”袖里春,笑得一脸谄媚。
“点灯”李公公向旁边摆一摆手。
红烛影摇,隔着绯色锦幛,顾檐霂才发现,暗处竟然围坐了不少人。
“纸上的终究是纸上的,还是活生生的人看起来更有滋有味”李公公气定神闲,说完呷了一口茶水。
几个男子不由分说,扯着顾檐霂就要往人群中央去。
暗处围坐着的人出现了骚动。
那几个男子的身子先是一顿,接着松开手,一脸痛苦的捂着脖子,脸涨成猪肝色,呻吟了一阵子,竟倒地气绝,一命呜呼了。
顾檐霂才发现男子的脖颈处,刺入了很细的银针。
李公公此刻正被人用短剑死死地抵着脖子。手持短剑的人正是画师袖里春。只是这个袖里春全然不是风烛残年的老朽之人而是腰挺背直,目若双星,眉宇清冽的青年。
“老东西,你活的太久了”青年说罢,手上发力,李公公的头滚落在地上。
顾檐霂当然知晓这个人是谁。那只燕子飞到了画舫来找她啦。她此刻也才明白,为什么袖里春让她杀死之后,画舫依旧平静如常,是因为他。
当李公公的头颅落在地面,吴仁亮正推开房门,并高声喊了一声“小荆”。
围观的人们看着门打开了,一个个落荒而逃。吴仁亮呆呆地站在人群的中间。
多么熟悉的场景,只是那个时候,他叫嚣着让手下人用最暴虐的方式去虐杀此刻他想竭力拯救的人。
他与吴镇邪各有一个作恶多端的父亲。大哥选择了向善,而他选择了作恶。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他以为有了新的身份才能有新的开始。可是过去的印记又是怎能说抛弃就抛弃的。他成为不了大哥,他只能是自己,也只能成为自己。
他本来有无数个开始,可他动了邪念,杀死了自己的大哥,此刻,他只剩下了结束。
“我们也走吧,小霂”燕飞白伸手搀起顾檐霂,不知怎的顾檐霂的疤痕,开始火辣辣的疼痛,一股热流从手腕,渐渐的遍及全身。顾檐霂此刻充满了力量。
“抱紧我”燕飞白叮嘱顾檐霂。两人从一处窗户中跳了出去。
在一处树木掩映之下,树干上系着小舟。燕飞白解了缆绳,篙头点岸,小舟悠悠然飘荡在了水中。
小舟驶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画舫这个庞然大物,砰的一声发出巨响,突然烈焰滔天。大火像一个怪物,火舌席卷着画舫的船身,画舫的形貌在火光中渐渐隐没。
吴仁亮在炽热的气浪里,仰天大笑。他为自己寻得了一个解脱的法子。他内心的阴寒只得靠这场大火来温暖了。
“燕大哥,在画舫之上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喊我名字”顾檐霂望着燃着熊熊火焰的画舫,问道
也许是那个假扮沧尧的人”顾檐霂自己给出了答案。
“我还是没有找到沧尧的尸首,我曾做过一个梦,梦到沧尧尘封在冰封之下,他的面容鲜活,他就像睡着了”。顾檐霂发现此刻叙述这些事情的她心境已没有往日那般阴郁了。
燕飞白没有言语,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顾檐霂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