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上有孝陵。
大明孝慈皇后如今便停葬于钟山孝陵,而孝陵的修造还在继续。
孝陵的修造是一个长期的浩大工程。
而核心的地宫,不可言说,还要等到大明的开国皇帝有朝一日,才会真正启用,最后彻底封闭整个地宫,最后孝陵还要继续修造,才算是彻底的完工。
于钟山造功勋陵,厚葬当朝薨逝功勋及军中阵亡将士。
此言一出,乾清宫里众人皆是一愣。
朱高炽面无表情的转动着脑袋,他已经习惯了熥哥儿时不时那天马行空的想法和主意。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一旦那钟山上的功勋陵当真开建,将满朝的功勋及阵亡将士埋葬在钟山上,安葬于孝陵旁,又会在朝中和军中带来多大的影响。
死后陪葬帝陵,这是殊荣。
自汉以来,历朝历代,无不以死后陪葬帝王陵前为荣,非有功之臣不可得。
如今一旦大明的钟山功勋陵拍板子确定下来,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是可以期望在死后陪葬钟山孝陵的。
这是一股莫大的政治影响。
朱允熥轻声开口:“陪葬君王,自古有之,皆为名臣功勋。秦以前难以深究,然自汉时起,便又卫青、霍去病陪葬汉武茂陵。唐时,常有宗室、功臣陪葬皇陵,李靖、李勣赐陪葬唐太宗昭陵;章怀、懿德、水泰陪葬唐高宗乾陵。”
关中自古皇陵多,而从汉时起,一座座帝王陵墓周围总是少不了陪葬的功臣墓。
朱允熥又道:“故信国公遗愿唯二,盼再入应天,盼再战四十载。然人死不能复生,遗愿之一再无实现时日。我大明开国已有二十八载,功勋老矣,军中老卒无数。
朝廷宽宏,陛下仁义。朝廷这些年虽律法严明,却未有一次亏待功臣之事。
钟山有孝陵,若再造功勋陵,厚葬朝堂功勋、将士,生则勤恳忠勉王事,死则陪葬帝陵,如此可全君臣佳话,为后世表率。”
太孙的理由很充分,也很中肯。
汤燮也不成想,自己来京中报丧,朝廷似乎就准备要在应天城外的钟山上建造功勋陵。
若是当真能成的话,父亲岂不是第一个葬在钟山功勋陵的大明功勋?
这对汤家而言,可是天大的殊荣啊。
汤燮当即再次跪下,抱紧双拳:“陛下隆恩,若家父能葬于钟山功勋陵,乃信国公府满门殊荣,家父泉下有知,此生无憾,臣子谢陛下隆恩,信国公府必将以家父遗愿践行往后,勤恳王事,忠心大明。”
朱元章轻拍着扶手,对太孙提议钟山建造功勋陵一事,并无不悦,而是已经在设想着将来有朝一日,自己入了孝陵地宫之后,满山皆是昔日老友,又有大明百战将士同葬。
自己身后之事,大抵也算得上是君王少有了。
朱元章侧目澹澹的看了老大一眼,轻声开口:“太子。”
朱标当即拱手转身:“父皇,儿臣以为功勋陵一事可行。朝廷这些年历经风雨,功勋老臣也到了花甲之年。生前朝廷赐予他们高官厚禄,以示生前功绩,死后当以陪葬帝陵,全本朝君臣佳话,为后世表率。”
朱元章欣然点头,这事情事关自己身后事,有老大现在赞同才能做好。
不过,朱元章却又迟疑道:“历朝如允熥所言,皆有功臣陪葬,然唯有军中士卒陪葬之事。钟山虽大,然我明军有百万,皆入葬钟山功勋陵?”
这话显然是在问朱允熥的。
朱标侧目看了自家崽一眼,明显事情是这小子提出来的,老爷子的顾虑和疑惑,就得他来解决。
朱允熥上前一步,轻声道:“循礼而制,公侯伯各有不同,钟山乃皇陵所在,军中小旗以上可陪葬之。征战牺牲士卒,可另选应天城外风水尚可之处,朝中拨钱,礼部督办,工部营造,为功臣陵。”
应天城外又不止钟山一座山。
不论是西南边的将军山、牛首山,还是东南边的汤山,都是风水极佳的地方。
“汤山西南侧尾脉,可为军中将士身后入葬之地。”朱标盘索了一下方位,开口道:“汤山与钟山互为南北,钟山便是点将台,汤山便是阅兵场,方位当是极好的。”
朱元章心中越发欣慰,点头开口道:“着太孙与内阁商议此事,尽早厘定章程,呈奏上来。”
若是往常,老爷子发话交代办事,朱允熥从来都是当场接受的。只是此刻,却是明显的迟疑了一下,眼神更是澹澹的看了一眼老爷子身边自家老爹。
朱标也有些迟疑,似这等有关大礼议的事情,若是要办,就得办的不能出一点错漏,更是要处处贴合礼制。
只是想了想,朱标微微一笑:“陛下既然让你做,那就尽心的去做。如今朝中也无旁事,你便在京中老老实实的做好这桩事情。这是为我大明的有功之人办身后事,务必仔细小心,万不可出了差错纰漏。”
见得老爹也如此说,朱允熥点点头。
拱手躬身开口:“孙儿领命,绝不叫爷爷、父亲分忧。定与内阁办妥此事,以我大明有功之臣身后恩荣不减。”
朱元章点头嗯了声,方才重新转头看向面前的汤燮。
皇帝轻叹一声,抬抬手:“去岁鼎臣入京,俺便时有感念,不想如今与他当真两隔。鼎臣与俺,情同兄弟,身后遗愿,自要全力。信国公府忠勉王事,吾心知晓,鼎臣已逝,尔等当谨记鼎臣遗志,朝廷自不会亏待功臣之后。”
汤燮已然是泣不成声,双眼涨红。
“臣子谢陛下隆恩……”
朱允熥有些感怀,上前低声道:“汤四叔且去歇息吧,皇爷爷自会降旨。待朝中旨意下来,凤阳城那边办完信国公身后事,届时朝中还要遣大臣去往,操办信国公陪葬钟山功勋陵诸事。”
说着话,朱允熥给了孙狗儿一个眼神。
今日汤燮冒雨入宫,加之信国公薨逝,悲痛感怀之下,若是在不妥当歇息,说不得就要病上一场。
孙狗儿轻步上前,请示着汤燮,将对方给带出寝宫。
余下,在场便皆是朱家儿郎们。
望着空荡荡,汤燮背影早已消失不见的寝宫殿门,朱元章长叹一声,脸上多了几分落寞。
“俺还记得啊,当初还是鼎臣写了书信,叫人送到皇觉寺,中途还走漏了风声。那时候很是艰难啊,俺也知晓,那时候什么皇图大业都远着很,鼎臣不曾想,俺也未曾想过。
大伙都是儿时就在一块儿长大的,鼎臣那时候只想着,俺若是能入了伙,兄弟们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便都能吃饱肚子。
就是为了一个吃饱肚子,不受人欺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