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烟花在皇宫前炸响,应天城沸腾了起来。
从西长安街开始,到中正街、升平桥这条迎亲主干道上,无数的百姓云集在道路两侧。
在主干道两侧,一条条的街巷,将喜庆的氛围一波一波的如同潮水的传递出去。
可谓满城而动,万民同庆。
迎亲道路上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些,以至于明明是很早就出发的迎亲队伍,直到晌午才终于是进到了信国公府和西平侯府所在的街巷里面。
前一阵子,为了不让西平侯府的体面折损,宫中在沐英还没有到应天城之前,总算是将信国公府旁边的一大片宅院给买了下来,拆除院墙并到一起,也算是另开府门了。
总算是不用在信国公府单独开个门。
等迎亲的队伍进到公侯街巷里面的时候,直接就被沐成、沐昂领着一众信国公府汤家的第三代少年郎们,将整条街巷给拦了下来。
这就不符合往常的迎亲步骤了。
哪有新郎还没有到新娘家门口,就要被拦下来的道理。
任亨泰和方孝孺两人对视一眼,抖了抖身上的红袍联袂上前。
“今日大喜,宫中并无严苛规矩,可尔等也不能如此失礼吧。”
沐成闭着嘴,目光在迎亲的队伍里搜寻着什么。
沐昂则是开口道:“二人大婚使,小子们年轻气盛,虽然往日里胡闹惯了,却也懂得规矩。我等今日也不是针对殿下,而是殿下这迎亲的宾相里竟然有人之前放出话,说是能一人硬抗咱们这些女方家的棍棒。”
后面的话沐昂没再说下去了。
他已经找到了躲在迎亲队伍里面穿的鼓鼓囊囊的朱尚炳。
这厮竟然还知道给自己穿上王八壳子。
任亨泰和方孝孺两人对视一眼,两人满心无奈,苦笑不已。
这就是小辈之间的意气之争,今天本就是大喜的日子,他俩也没法子当真就摆出长辈亦或是朝中的官身。
转身回头,两人看向骑在宫中御马监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匹通体乌黑西域宝马上的皇太孙。
朱允熥同样很无奈,按照规矩来说的话,自己大婚是不必如民间一样来迎亲的。历朝历代的宗室成婚,都是女方家主动抬着新娘过去的。所有的典礼,都是在宫中亦或是王府之中举行的。
就连太子老爹当年大婚,也是按照这样的规矩办的。
可是到了自己,大概是老爷子奇思妙想,竟然要让自己与民为表,行百姓们成婚时的流程。
朱允熥手握着缰绳,侧目低头,可又因为队伍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哪里能找到朱尚炳那个二货的影子。
人群中。
朱高炽拉了下见识不好就缩头缩脑的朱尚炳,挪挪嘴:“人家是在等你的。现在百姓这么多,你也不想咱们家闹出笑话来吧。”
朱尚炳连连摇头:“我啥也没干啊,明明是熥哥儿成婚,怎么我还是要背锅啊?”
朱高炽看了一眼这位兄弟,默默合手,低下眼睑,不发一言。
朱尚炳此刻心中懊恼不已。
自己非要逞能作甚?
人沐家两兄弟那可是能干翻战象的莽夫,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抗揍吗?
背锅也就算了,现在明明是背大锤的。
那两人就不是人,是两柄大锤!
咬咬牙,朱尚炳心一横,为了不让自己后悔,直接冲人群中冲了出来。
等到眼前豁然开朗,只剩下挡在面前的人墙。
“啊!”
朱尚炳大喝一声,径直的向着沐成和沐昂两兄弟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南有樛木,葛藟纍之。”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
“……”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信国公府,处处花团锦簇,处处张灯结彩。
贴着双喜窗花的闺房之中,一名妆容雍容的妇人,正手持犀角梳,为今日里穿霞帔,刚刚开面过的汤鹊清梳头。
闺房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信国公府的女卷和侍女们,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公府今日之后,将从大明勋贵将门人家,摇身一变,多出一个外戚的身份。若是将来一切顺利,公府就是国之舅爷,荣耀数朝。
此时在为汤鹊清梳妆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二婶婶。至于为何不是她娘亲为其梳妆,皆是因为此刻的汤夫人已经是坐在一旁脸上带着笑容,却又满脸泪水。
这是喜悦的泪水,没人会说什么。
女卷们见二爷夫人快要为小娘子梳好头发,便齐声轻吟了起来。
“一梳梳到尾,夫妻举桉齐眉。”
“二梳梳到尾,夫妻比翼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白首不分离。”
汤府二爷夫人放下梳子,看向镜面里妆发容重的汤鹊清,面带笑容:“妆发成。”
两名侍女便立马从一旁的桌桉上,取来早就备好的凤冠。
珠围翠绕,壁梁生辉。
皇恩九龙九凤冠,妆点珍珠、宝石、明玉无数,梁冠以金器锻造而成,缀红石、宝珠。
两名侍女小心翼翼的抬着凤冠,轻轻的放在汤鹊清的头上。
刹那间,满屋珠光宝气,金光玉裹,美轮美奂。
“太孙来了!”
“太孙来迎娶小娘子了!”
恰如此时,屋外传来了一阵府中仆役、侍女们的欢呼声。
屋内也在同一时间响起满屋祝贺。
“一阳初动,二姓和谐,庆三多,具四美,五世其昌征凤卜。”
“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羡鸾和。”
在信国公府旁的西平侯府,与此相差不多的场景同时发生着。
“哎幼……哎幼幼……”
“哎幼幼幼……”
“哎幼哎幼……”
公侯府前,终于是以一己之力,发挥出了万夫莫敌威能的朱尚炳,突出重围,为朱允熥开出了一条路。
只是不等他有炫耀的机会,浑身就像是骨肉分离一样的疼痛,让朱尚炳只能是伸手紧紧的抓着身边的朱高炽,才能勉强站稳脚跟。
朱尚炳目光怨恨的看向站在台阶上的沐成、沐昂和汤家的一众小子们。
这帮人就是混账!
专挑皮厚肉糙,打了还不会出事的地方下手。
朱尚炳就觉得自己现在的屁股能比昨天厚上一条大腿那么厚。
避过穴位和筋骨位置,一块块的皮肉,像是有无数的小人在同时拿着铁锤和铁钎一下下的敲击着。
“这事,没有一个大将军是过不去了!”
朱尚炳愤愤不平,可一开口就是连连的倒吸凉气,半响的功夫才将话给说完,然后如同山巅望夫石一样目光幽怨无比的盯着紧张的等待着新娘们出来的朱允熥。
朱高炽哼哼两声:“你觉得熥哥儿现在能听到你在说什么?”
朱尚炳张张嘴,无声的长叹一声。
“他今晚休想能办成事!”
朱高炽皱着眉头,疑惑的低头侧目看向整张脸都纠在一起的朱尚炳,不知道这货又是哪根筋搭错地方了。
……
夜。
应天城已经陷入到了狂欢之中。
应天城内外的百姓,不单单是拿到了宫中赏赐的每户一两银子,信国公府和西平侯府外面更是开起了流水席。又因为前来吃席祝贺的人实在太多,酒席便摆的越来越多,从正午到傍晚,一大片的街区里巷尽是公侯府的酒席。
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中山武宁王府也开了流水席,放言为太孙大婚贺,为大明贺。
到了最后,满城勋贵人家,尽都大摆流水席。
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整座应天城都浸泡在了酒香里头。
今日,皇恩有旨,金吾不禁。
宫中。
或许是朱元章有感于亲眼看着最宠爱的嫡孙终于大婚,与群臣一路从正午喝到了晚上。
负责宫中妃嫔和朝中勋贵、官员女卷的惠妃娘娘,前前后后派人出来了五六次,都不曾能叫停了已经喝得红光满面的皇帝。
至于正主朱允熥,更是已经到了眼前出现激光灯的地步。
“熥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