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念头生出后。
朱允炆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脑海中全是东城墙下的女子,只有想起那个女子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心还是滚烫的。
站起来的朱允炆迈出了双脚,步伐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
当值守凤阳皇城的官兵察觉的时候,朱允炆已经跑出来皇城,向着东城赶过去。
只是忽的,行程不过一半,朱允炆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后面追赶过来的官兵们连忙将炆废人护着。
朱允炆看向东城墙方向,咬着牙跺跺脚,转过身,在官兵们不解的注视下低声道:“去信国公府。”
少顷,朱允炆已经在一群名为护卫实则监控他的官兵簇拥下,到来信国公府前。
尽管朱允炆现在是个废人,可他仍然是皇室血脉。
他的到来,信国公府在第一时间给出了足够的礼遇和态度。
“公爷已经在前厅等候您。”
信国公府的大管事热情客气,却又不谄媚的弯着腰侧着身在一旁引路。
朱允炆点点头,十几年的皇家教育,让他即便是如今只有废人身份,也表现的足够沉稳大气。
一路到了信国公府的前厅。
朱允炆就看到正端坐在上方主位的汤和。
今年汤和已经年近七十,乃古稀之年。
朱允炆默默的打量了一眼,汤和的气色并不算好,脸上少有气血,只是在见到自己的时候,还是露出了笑容。
“不知炆公子今日登门入府,寒舍准备仓促,只得一壶茶,一碗今秋刚酿的桂花酒,左以几样糕点款待了。”
朱允炆拱拱手,回眸看向国公府的管事。
管事早已人老成精,在公府当差多年,默默颔首小心翼翼的退下,且不忘将四周的仆役婢女遣走。
转瞬之后,前厅便只剩下了朱允炆和坐在椅子上的汤和。
汤和始终默默的坐在位子上,举止动作缓慢的品尝着茶汤,不时的注视打量着站在眼前的炆废人。
见对方一直不曾开口。
汤和默默的笑着:“原本老夫是准备入京的,只是现下转凉,老夫这幅身子骨已经不如当初了,整日里软绵绵的困顿不已,早不似当年跟随在陛下身边上阵杀敌时。”
朱允炆沉默的点点头。
老公爷的话他听得懂,这是要自己有事说事。
于是,双手攥紧的朱允炆,深深吸了一口气。
噗通一声。
就跪在了目露诧异的汤和面前。
砰砰砰。
朱允炆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抬起头,满脸真切诚恳:“汤爷爷,求您为侄孙做媒,求娶东城墙下那位煮糖水的秋娘姑娘。侄孙今生无以为报,只愿来生能衔草结环,以谢恩泽。”
汤和面对眼前这位炆废人的跪拜和从嘴里说出的请求,当真是意外不已。
想了想,汤和不由轻笑起来。
手臂因为乏力只能抬起一半,开口道:“你且起来吧,如此举动可是要折煞老夫了。”
朱允炆却是紧抿住嘴唇,目光直视着汤和:“侄孙知晓如今只是和废人,入不得宗室名录。国公爷家的女娘不日就要与太孙大婚,今日前来请求公爷,也是侄孙万般无奈。”
朱允炆的嘴角已经是含住一丝血渍。
他高昂的脑袋,沉声开口:“侄孙发誓,此生绝不会再对应天有半分念想,日后若是有了孩儿,也只教他农耕种粮,绝不会乱我大明社稷基业。”
汤和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朱允炆有这般举动。
轻叹一声,汤和颇有些感叹:“早知如今,又何必当初……”
朱允炆神色一暗:“当初……侄孙不敢隐瞒公爷,当初侄孙觉得能看到希望,所以……”
这话已经是掏心窝的真话了。
汤和点点头,摆摆手:“罢了罢了。”
说着话,就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到了朱允炆的面前,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到了朱允炆的眼前。
“这份信,本来很早之前就送到老夫这里了,只是一直不曾交给你,如今看来,也该交还给你了。”
朱允炆有些诧异和震惊,眼神不断的闪动着。
只因那信封上的题名。
允熥遥寄二兄启阅。
这是他早就送到中都的信件?
朱允炆心中大震,手也有些不稳的举起来,将信件接过来,很是迫不及待,却又唯恐坏了信件,小心翼翼的拆开信件。
汤和则是已经转身回到了位子上,目光复杂的看着面前的炆废人。
“太孙早一年就送来的信,炆公子在中都的一应事情,他不会约束。只要炆公子能此生安心待在中都,供奉大明先祖先考。便是想要妻子生子,他也不会阻拦。”
朱允炆几度抬头,又几度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信件。
他的字迹,自己很熟悉。
只是如今,笔墨之间愈发的有了气势,锋芒毕露,力透纸背。
汤和则是默默的笑着:“既然炆公子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在中都没人会阻拦你。只要那姑娘愿意,信国公府自会为炆公子操办好一切。皇城庄严,炆公子如今的身份不已在皇城之内操办婚事。
然我信国公府却可以借给炆公子一用,另有一份贺礼送上,也好让炆公子能与那姑娘日后和睦,生活无忧。城外,濠水旁另有一片小院,附着百十亩上好的水浇地,那是……太孙寄挂在信国公府名头上的。
只等炆公子有今日之求后,便会赠与炆公子。想来,炆公子大抵会欢喜那块地方,后靠山前临水,算得上是块世外桃源了,倒是个端端好的成家立业的地方了。”
朱允炆心中愈发的震动,双手紧紧的攥着信纸,脸上一阵阵的赤红、青紫。
“他当真……”
这些都是真的。
信上,那些笔墨,证实了信国公的说辞。
“千真万确!”汤和目光一凝,看向朱允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是太孙与老夫交代,转述于炆公子的一句话。”
朱允炆这时候已经彻底的痴了。
双目涣散,微微张嘴,浑身脱力的拜服在地上。
“废人叩谢。”
一句话说完之后,朱允炆已经是无力的缓弱起身,手中则是紧紧的捏着那几张信纸,再也不发一言,转身迈着飘忽的脚步。
汤和一直就静坐在位子上,默默的注视着炆废人的离去。
良久之后,他才低声开口:“攻心为上,今日之事,当真无悔?”
一声轻叹,秋意更浓。
信国公府外。
朱允炆步履艰难,呼吸艰难。
面对监视他的官兵询问,亦是充耳不闻。
良久之后,朱允炆缓缓的停下了脚步,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中都凤阳、大明祖地热闹的街道,身后是寂静的公府巷道。
来自应天城迟到的信纸,就在自己的手中。
朱允炆此刻五味杂陈。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悔。
这是出自诗经之中棠棣那一篇。
满篇皆是亲情。
不知不觉,朱允炆的眼前变得模湖了起来。
手指不知何时松了劲,几张纸轻飘飘的垂落在地上。
朱允炆长叹一声,模湖不清的看向东南方。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几分无奈,几分感慨。
“恭喜你啊……”
一幕幕过往在眼前滑过,让朱允炆愈发的痴了。
不知几多时分过去。
“炆公子,你的信。”
“还有我给你带的烤梨糖水。”
…………
应天城里的百官,这两天好似不约而同的大多都上了火。
朝堂之上,一股危机感莫名而来,席卷冲击着所有的官员,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