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侄。”
“好大侄儿!”
朱樉鞠偻着腰身,双手搓在一起,满脸的谄媚讨好之色,目光烁烁的盯着朱允熥一个劲的看。
连呼了两声,不见朱允熥应话,朱樉瘪瘪嘴,又恢复了笑脸,拿自己的肩头拱了拱朱允熥。
“好侄儿,二叔的好侄儿。”
“你刚刚是不是说,要让二叔的差事轻松一些啊?”
说着话,朱樉又不放心,一把就拉住朱允熥,不让对方走了。
跟在后面的朱尚炳亲眼目睹着自己老子这幅谄媚的样子,不由连翻白眼,伸出手重重的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别说他是我爹!”
边上的朱高炽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听到炳哥儿在边上开始要和二叔断绝父子关系了,他也只能是呢喃滴咕着:“二伯当真是……当真是大才!”
“二伯最近……其实过的挺惨的……”
也不知谁哪家的老大,在后面滴咕了一声。
朱高炽和朱尚炳两人,立马回头看了过去。
再说前面。
朱允熥看着自己被二叔拉住,立马不动声色的将朱樉的手推开,摆出一副咱叔侄两不熟的模样。
朱樉却是两眼冒星,期待道:“熥哥儿啊,二叔刚刚可是听得真切,你想要二叔身上的担子轻松些。”
朱允熥扬起脑袋:“哦?侄儿又说过这话吗?”
朱樉一急,想要发火,却又只能是生生的压住火气,满脸堆笑道:“二叔没听错!二叔还没老到听不见话的年龄。你看你都回来了,这六道改田税使的事情,二叔是不是就可以交还给你了。”
见朱允熥不说话,朱樉心中好不气恼。
明明是大明朝的秦王殿下,太子之下宗室头号王爷。
可朱樉却竟然是当街跺起脚来,脸上更是挂上了哭容。
一阵长吁短叹后,朱樉凄凄惨惨的开口道:“熥哥儿啊……你是知道的,二叔已经离开西安整整两年了!你二婶婶已经两年没见到你二叔我了。
你也不想你二婶婶守活寡吧!你也不想炳哥儿大了之后,只有寥寥几个兄弟姐妹吧。
就算这些都不说,你也不想二叔整日独守空床吧。
这应天城,二叔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你回来了,就让二叔我回西安吧。”
朱樉满脸幽怨,泪眼汪汪的盯着朱允熥,一副誓不罢休誓不还的样子。
朱允熥羊装不知,转口道:“二叔是想婶婶了?那今天回宫后,请惠妃娘娘传话,让婶婶回京和二叔团圆就好了。”
朱樉傻了眼。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朱允熥勐看。
半天的功夫后。
朱樉已经是开始捶胸顿足,扬天长呼。
朱允熥笑笑,然后正色道:“难道二叔……其实是想为侄儿找个新婶婶?这事吧……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二叔喜欢,侄儿也不是不能接受新婶婶……”
“你小子闭嘴!”朱樉彻底火冒三丈,看着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的朱允熥,沉声道:“你等下回宫,就和老爷子说,将咱这六道改田税使给免了,让咱回西安去。这差事,咱做够了,咱干不下去了。”
说完之后,朱樉又瞄了朱允熥一眼。
然后继续嚷嚷道:“反正这事我干不下去了!你爱找谁干就找谁,我替你干了两年后,嵴梁都快要被人暗戳戳的骂断了。”
撂挑子!
今天必须撂挑子!
朱允熥看向四周,手掌轻轻一挥。
朱高炽便立马带着堂兄弟和官员们继续往后退。
周围的官兵也开始推到角落,把守住周围的街口。
朱樉见朱允熥这般郑重,以为对方是真的要开始思考自己的事情了,脸上已经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朱允熥问道:“可是,这差事事关大明社稷,百年大业,二叔是知晓的吧。”
朱樉连连点头:“咱晓得啊,要不然咱也不会担了两年这差事。”
朱允熥又道:“二叔辛苦,其中艰辛,侄儿也是知晓的,明白二叔的辛劳。”
朱樉立马又换了一个表情,愁眉苦脸的点着头附和着。
“可不是嘛!这两年你二叔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吃过一顿好饭。”
朱允熥点头嗯了一声:“确实苦了二叔。”
“不苦不苦!为了咱们大明,二叔苦两年,也是应该的。”朱樉立马摇头摆手。
朱允熥深沉的盯着朱樉,长叹道:“二叔的干能,是有目共睹的。大明如今能蒸蒸日上,二叔的功劳是不容磨灭的。浙江道税赋倍增,就是实打实的铁证!”
朱樉老脸一红:“都是为了大明,为了大明。”
朱允熥却是摇头道:“那也是辛劳,也是功劳!回京路上,我便听说二叔去岁担了六道的差事,也是做的踏实,成效斐然。”
这话朱允熥并没作伪。
自从去岁朱樉担了钦赐督六道改田税使之后,凡直隶、福建、江西、湖广、河南、山东六道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改革商税之事后,也确确实实是做的成果卓着。
要知道,这六道几乎是大明的田亩税赋最重要的地方。
加起来更是占据了整个大明七八成的赋税收入。
仅仅是一年的时间,朱樉就将六道的田亩之数给清查了出来。
从洪武元年开始,凡二十六年间新增的开垦田地,尽数被登记造册。
甚至从朝廷官方的邸报之中,朱允熥更是看到了,二叔已经自发的开始清查地方新增人口和隐户,只是做的很低调,不曾引人注目,但事情确确实实是在做了的。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也必然会遭遇到地方的反抗和不满。
去岁整整一年。
福建道抄没四百九十六户,江西道抄没七百八十四户,湖广道抄没五百二十三户,河南四百四十一户,山东六百五十二户。
直隶,一千三百二十七户。
在这些庞大的数字下面,是涉及十余万人的生死和惩戒、流放。
疯王。
这是地方上,如今对大明秦王朱樉的代称。
不够幸运的是,去岁六道并没有因此而发生大规模的叛乱。
毕竟有着浙江道的成绩在前,百姓的生活改善在后。
六道的百姓自然是看得明白朝廷这一次的政策是实实在在为了他们的。
失去了能够裹挟挑动百姓对抗朝廷的可能之后,六道那些个占据大量土地和资源的人家,面对虎视眈眈、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和频频出动的天子上直亲卫大军的时候,只能束手就擒。
朝廷上的政治格局,也因此发生了一场巨大的改变。
朱樉长叹着感慨道:“二叔我做的够多了,真的干不下去了。”
奉天殿里,弹劾自己的奏章,每天的新增都能堆积成山。
朱允熥却是忽的一换语调:“正是因为二叔的辛劳,大明六道改田税之事,才能有如此成绩。大明不能没有二叔!朝廷不能没有二叔!改田税之事更不能没有二叔!”
“侄儿观朝野上下,宗室内外,唯有二叔才是真正能做好此事的人!”
朱樉傻了眼。
按照刚刚的路数,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让自己回西安关起门过日子吗。
然而,还不等朱樉开口。
朱允熥已经继续道:“二叔!侄儿回来了!有什么困难,侄儿一定鼎力相助,绝不叫二叔孤立无援!待回头,侄儿便叫二叔收获一片喝彩!”
说完之后,朱允熥在朱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提起脚步。
良久之后,张大了嘴的朱樉才慢慢反应了过来。
看了一眼已经走出去老远的朱允熥。
朱樉立马是伸出手指,怒声道:“竖子!竖子!你休要走!今天我不……”
“爹!”
“爹!”
“他是监国,是皇太孙!”
“咱可不能再乱说话了。”
朱尚炳在自家老爹要彻底失控之前,终于是眼见不好,从后面冲了上面,一把抱住自己老爹,然后伸手捂住老爹的嘴。
朱高炽也带着人赶了过来。
不等朱樉想要挣脱,便立马对着周围喊道:“快!快牵马送给太孙,让太孙快快回宫面圣。”
“再来人,秦王殿下癔症了,快叫了轿子,让我家二伯好生歇息。”
被自己儿子捂着嘴,又被一帮侄子抱住托住的朱樉,只能瞪大了眼睛,伸着手怒指已经远去的朱允熥。
不当人子啊!
咱真的要被害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