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宋熙惹祸了。
起因是在资善堂上,宋熙发表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直接把新来的张直讲气得撂挑子不干了。
那是一个春光融融的清晨,由于王直讲父亲去世,他要回家服丧,皇帝便另请一位张直讲授课。
张直讲手持一本书抽查课业,轮到宋熙时,他捋捋胡须,道:“公主已年满十四,照理说不应再随宗室子弟来此听课,应当避嫌。然公主好学不倦,臣便问问公主,’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出自何处?所为何意?”
宋熙知道张直讲故意针对她,从三天前张直讲代替王直讲讲课开始,他就对宋熙上学颇有微词,奈何宋熙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他只能在言语上阴阳怪气一番。
宋熙看得出来,宋元济和宋熙的六个堂兄弟也看得出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
宋熙道:“出自《书?牧誓》,意为母鸡没有早晨啼叫的;如果母鸡在早晨啼叫,这个人家就会衰落。”
“还有呢?”
张直讲眯眯眼。
宋熙暗暗吸气,道:“喻为妇女不应掌朝政,否则国家必定衰亡。”
“没错。”张直讲道,“昔纣王听谗信佞,残杀忠良,驱逐正士,惟以妇言是用,此为牝鸡司晨。武王于牧野誓师道出此言,后纣王自焚于鹿台。自古起,妇人干政便会导致国家动荡,譬如前朝武后魏后平乐公主,皆是以妇人之身扰乱朝政,残害忠良。诸位皆为皇家宗室子弟,应谨记教诲,无论日后身居何位,都不要被妇人左右。”
在资善堂听学的宗室字弟都对直讲很尊敬,可又觉得这话有歧义,对宋熙不友好,便都没有回应。
宋熙忍。
“特别是您,长宁公主。”张直讲还不罢休,“公主喜学诗书,却千万不要生出其它心思,辜负官家一片好意。”
“呵。”宋熙冷笑一声,不忍了,“张直讲此言差矣,读书学习是女子天生的权利,不是谁的好心谁的赏赐。你们不愿女子多读书无非就是想让女子愚昧好被你们掌控,和秦皇愚民政策如出一辙。”
“公主,你!”
“本公主让你答话了吗!”宋熙眼神锋利,端坐不动,“大家都是人,女子也应有参政经商之权。何来牝鸡司晨之说!明明是昏君暴君自己的错却要怪在女子身上,若商纣唐明皇自己能明辨是非,便是千个万个妲己贵妃都乱不了他的国!”
一片鸦雀无声,张直讲胡子都被气得抖起来。
宋熙道:“史上握有实权的女子才多少个,奸佞小人和荒淫无道的男性君主却可以站满这个房间。从几个犯了错的女子身上得出什么狗屁牝鸡之晨惟家之索的结论,怎么不从那些昏君贪官身上得出男人不配为官为君的结论!”
“荒,荒唐!”张直讲将书一摔,“大逆不道!长宁公主既有这番见解,臣可教不了您了!臣这便去禀明官家告知百官!”
“你去啊!”宋熙可不惯着他。
“你你你!”张直讲本想掰断戒尺以示威严,然而一下没断,便将戒尺一摔,不顾上前阻拦的内侍冲了出去。
宋元济呆呆地说:“宁姐姐,你好像惹祸了。”
宋熙正在气头上,“我没错!”
宋熙平时温柔乖巧的像只小兔子,她的堂兄堂弟们哪见过她发火的样子,看她连宋元济都凶,想上前安慰的都默默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