鲧伸手过去，又在半途中停下。

桔黄色的葫芦，发出暖暖的光环。

葫芦表面上刻有文字和图形。

文字上说明息壤是一种生长不息的土，用半个土粒化入百万吨的水中，取一两而饮之即可治疗腹泻顽疾。

两个土粒重叠遇水，就能生长成一大片高山大地。

图形是伏羲兄妹给雷公喝水的故事。

鲧觉得这小小的葫芦就是可怕的雷公，一旦拿走它，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鲧凝神看着伏羲兄妹的图形。

人间有多少这样天真可爱的孩子正饱受着水患呢？

他终于抓过葫芦揣入怀中。

葫芦很重，他的心很踏实。

鲧飞到人间，把息壤尽情地洒向天边无际的大水。

山丘堤坝疯快地生长起来。

大水乖乖地退下去了。

一些水还没来得及退却，就被山地包围住。

那样子还蛮可怜，再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那些山尖上、树梢上的人们欢呼着、雀跃着，庆贺他们的新生活开始了。

鲧站在一座高山上。

看着已空的葫芦，他觉得自己也空了。

鲧信手抛开空葫芦，飞回天宫。

他飞到天帝面前。

“鲧！你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天帝气得脸都青了

“我错了！听凭天帝爷处置。”

鲧低头。

“你错了？你没错！如果你认为你错了，你就不会这样做！你是对的！错的是我！

天帝愤怒地拍着桌案：“我不该发大水去洗涤人类的罪恶灵魂啊！我真是个糊涂的老头子啊！多亏有你这个大英雄现身哪！下界的人才能摆脱苦难啊！”

“天帝爷，您别生气了。”

鲧流泪了。

他没想到，能把天帝爷气哭了。

“我不生气！”

天帝吼叫：”我不气死才怪呢。手莫伸，伸手必被捉。形莫露，露形必杀头！这是谁定的天条啊？你说一套做一套，你以为你是我孙子，我就可以不办你了吗？无论你是谁！无论你的后台是谁！这话又是谁讲的？讲给哪个混蛋王八蛋听的？祝融！带上你的吴刀！把这个混账东西拉到远远的地方！拉到天边去砍掉脑袋！”

北极，阴山。

烛龙口中的蜡烛在大风中忽明忽暗。

祝融和鲧的脸色也跟着一明一暗。

“呵呵。”

鲧笑了。

“你笑什么？”

祝融问。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鲧抱有侥幸心理。

“你错了。”

祝融神色郑重：“人间的律法和天上的天条可以违反，但有个尺度的问题。你这次逾越得过了头。你欺瞒在先，偷窃在后。执法而犯法，视天帝如无物。这样的罪过若能容情，那么下一个掉脑袋的人很快会跳出来的。”

“我不怕掉脑袋。我想做的事，别管怎么说，总算是做到了。”

鲧叹息。

“鲧，我不明白，你怎么能为了下方那些老百姓而违犯天条呢？他们值得你放弃大好前程和万万年的神仙生活吗？”

祝融问。

“我当时也很矛盾，可我还是做了。明知会掉脑袋，可是总以为自己做得对，也许会创造一个不落常规的结局。”

鲧微笑。

“像你这样的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祝融长叹一口气。

“这次你错了。”

鲧神色郑重：“像我这样的人，以后还会有的。你能活万万年，你就替我看看，看看我说的对是不对。”

“记得我们年轻时说的玩笑话吗？彼此若有一方先死了，活着的一方要每年到死者的坟前鞠躬献花。”

祝融的脸上露出伤感之意。

“我很高兴，可惜看不着你给我鞠躬时的样子啦。”

鲧面露笑容。

“就是这个样子。”

祝融向鲧鞠躬：“我会带着我的子孙来的。”

“可以啦！动手吧！别误了你归去的路程。”

鲧深吸一口气，等待着。

祝融拔刀出鞘。

烛龙的呼吸，造成了北方天空的明暗。

吴刀在变幻的明暗之间，划出一道美丽而灿烂的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