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卯辰,裴府客房的庭院前,战天策惯常早起晨练。一日之计在于晨,在于空气清新,万物复苏,这时练炁受到的干扰是最少的,有事半功倍之效。或许是这样的习惯,战天策对炁的控制力才愈发的细致,特别是在他打开领域之后,随着专注力的提升,他对领域内的自然能量的感知也成倍的提升。然而让战天策疑惑不解的是,星陨剑却在这时变得难以控制,仿佛掉入了空气海洋,成了自然能量的一部分。每每战天策凝息聚炁,想要进一步的控制,星陨剑就只吸收了他的炁,变得若隐若现,直至见到炁穿透了剑身,战天策再也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艰难地维持着领域的战天策恍惚感觉到他和星陨剑成了对手。
庭院的一角,同样早起的西子晏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他这么执着。有时候,少女的情愫就是玄而妙的,甚至比世间最复杂最神秘的魔法还要难以理解,如同蒙着面纱的向日葵。
“奇怪,天策的气息为何突然这般紊乱?”西子晏觉察到空气中的端倪。
领域中人剑对峙。只见星陨剑敕出寒芒,锋芒锐不可当,璀璨光耀灼人,其光有质,将这个棱形的意识世界一点点切割。战天策几近虚脱,终于领域如同镜子的破碎,转瞬化为灰烟。不过是一念之间,战天策的身心却犹如遭受了一场生死决斗,从他面前余颤未止的双手望去,星陨剑直直地嵌在青石板上。倏地一道倩影兔跳过去,蓦然四下云烟缭绕,西子晏打算用她的云纱将星陨剑吊走,发现根本扯不动,人在朦胧中望了望,面色苍白的战天策正并二指定于横眉之间。战天策御剑乱旋,没好气的道:“你干什么?”西子晏从渐渐消散的烟雾中踱了出来道:“没什么,我以为你练功走火入魔了。”
“哦,这么说我要谢谢你咯?”
“口惠而实不至。”
“呵,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我又不需要你养……”西子晏露出一副傲娇的模样。良久,都无言语。西子晏用余光去看他,见他那副爱剑胜过爱美人的模样,甚是无语,因想到这并不是她送的桃木剑,心里还是生气多了些。
“那个,遇到瓶颈了吧?如果需要帮忙,求求姐姐我呀,兴许还能我还指点指点你。”
“这个就不劳您老费心了。您老真有的有心,还是学着端庄一些吧,别老神出鬼没的。得亏我是吓大的,换了诸葛翔、稷墨他们,得吓出个好歹来。”
“哦,这么说是我的不是咯?”
“你……”
“哼!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王学姐、李师姐的……”
“打住!说吧,你找我干什么?”
“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你没事,我有事啊。快别耽误我练功。”
“我来陪你练练怎么样?”
“哦?”
“怎么?看不起女人?咱先说好了,谁输了,就要拜另一个人为师。”
“我以前不是说了嘛,不能乱了辈分。”
“你就是大男子主义,怕输了我丢人是不是?”
“激将法是没有用的。不过,切磋可以,输了的是小狗,小狗就必须听从‘副队长’的命令,‘嘬嘬’则来,‘嘘嘘’则去。如何?”
“一言为定。”西子晏将白皙的玉手纤指怼到战天策的鼻子前,她道:“拉钩钩。”战天策愣了一下,撇了撇嘴,别过头犹犹豫豫还是伸手去拉钩。两人尾指刚刚扣住,忽然风起雾浓。另一间客房内,稷墨碎发拂动,闭着眼睛入定的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纵横捭阖的交锋。炁雾里,只见本拉着勾的战天策突然被一绾云纱系住了尾指,知道上了当,他急忙利用瞬身术如闪电般越上房顶。
“不错嘛!”西子晏的声音从已经被云雾笼罩的庭院传出来。“老余,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战天策还挺讶异西子晏的魔法的,竟然在瞬间就调动了这么多的自然能量。
“对付你这个滑头,就得出其不意。你忘了?此为魔法也!”
“呵呵,来吧老余。让我看看你的实力。你不是要叫我好看么?来吧,教我见识什么是巾帼不让须眉。”
……
稷墨睁开眼睛,与自己的对弈已经暂告段落,他打开房门,见诸葛翔和汤圆也都醒了,便都去盥洗了。盥洗毕,都精神焕发,战天策却端着个脸踱来,他自去狠狠地舀了几勺水,然后一头扎在盥盆里。
诸葛翔向西子晏问道:“沉水,天策他怎么了吗?”西子晏做声道:“啊,你不知道吗?”
“什么?”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醒来就摆着个臭脸,叫他不应,说他不理。可是哩,等回过神来,他又会像小狗狗一样粘人。这种人可讨厌了……”
“呼……”战天策从盥盆里猛地抬起头来,粗气不停,他用手醒了醒脸,只看见裴家的伙计杵在庭院前。战天策道:“他们呢?”伙计请了安,道:“战公子,我家老爷请您去膳厅用膳。稷公子等人已经先一步去了。”
膳厅。正位上坐着的裴行俭,见稷下的学生们一个个鱼贯进来,微笑道:“来,不必拘谨。都快坐下。”众人一一作揖敬礼,后面小跑来的战天策也赶忙行礼,礼毕主客坐定。
“战小侠,你就坐这里。”裴行检身边的裴问虎道。战天策见了裴问虎,才后知后觉,他笑着落了座。裴行检道:“你们认识?”西子晏拉开诸葛翔,挤到战天策身边道:“何止是认识!简直是臭味相投。”
“老余!”战天策抻了抻手,想让西子晏坐远些,战天策向裴行检又作了一揖,道:“在下战天策,见过裴会长。”“晚辈稷墨。”稷墨作揖。诸葛翔道:“诸葛翔,他是汤圆。”汤圆囫囵吞下一个章鱼丸子,然后道:“裴会长好!”
“好!”
“裴问虎,人称长乐第一拳。”裴问虎抱拳,颇有豪情的道。裴行检神色一变。王图南道:“会长,昨儿您已经见过我和舒英了,再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叫余沉水!”
裴行检点点头,笑道:“余姑娘,听你的同学们说你对吃比较在行,试试我们管家的厨艺。大家快别愣着,凉了就不好吃了。”众人便都起筷。席间,裴行检道:“对了,天策你一定是队长吧。听大家都称呼你为小侠,想必你一定是个实力出众又有侠义之心的少年。”战天策讪讪笑,西子晏抢来道:“会长您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他居然瞒着我们去逛红……”得亏离得近,战天策攫了包子堵住了西子晏的嘴。“啊,沉水,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包子。”“呜呜呜……”西子晏就要去拍战天策的手,他却突然低下头,面带忧郁,沉吟良久道:“事到如今我也只好说了。裴会长,您不知道,那日长乐关出了点意外,我和裴都尉一起处理了一场交通拥堵,裴都尉因此赍马相助,我得以赶回来参加大会。就在前些日子,在街上我又与问虎大哥遇见,因此认识。所谓缘分,妙不可言。”
“原来如此。见到稷下有你等青年才俊,我十分欣慰。问虎,此次去夜凉城,你也同行。”说着,裴行检神色黯然,“哎,我的内兄,脉医圣手,已经仙逝了。这是我下船之后才知道的。”稷下学生皆停下碗筷,正色道:“会长请节哀。”
裴行俭点点头道:“这次托请东方部长,是希望你们能和问虎一起去,将内兄的灵位请回来,至于其他,你们便依东方部长之指示。生活起居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夜凉城也是经贸之城,若是喜欢什么,可以买回来。就让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付钱就行了。”
“爹,我不能一起去。”
“问虎,这是为何?”
“若是往日,我愿意,此时却是不能。”
“你常伯都告诉我了。你要明白‘积十世富,还百世善’的道理。还没认识你娘的时候,我就已经拜你的舅父为师了。从那时候起我就答应了他,必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这些你不懂爹不怪你,可你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爹爹,医学可治疗体肤,尚武能弘扬侠义,我空有武艺无法施展,爹,您要能同意我在长乐城开武馆,届时……”裴行检拍台怒道:“为父不会同意你的。那祸水也不许你去见。”裴问虎郁郁离席,裴行检命管家常之看住裴问虎,不许他出门半步。见众位学生都无了食欲,裴行检以言挽留他们多住些时日,学生们无异议。裴行检离了膳厅,管家来报说裴问虎翻出高墙不知往哪跑了,裴行检叹而无言。
稷下学生在裴府接连住了几日,最先催促的反而是西子晏,至于原因,是因为她的体重有增加的趋势。当然,她对队友们则是晓以大义,说什么任务为重啦,还说魔法的练习不能懈怠啦,一寸光阴一寸金之类的啦。
于是某日早晨,经星之队全体成员一致通过,择日出发前往夜凉城。战天策道:“既然大家都决定好了,就先去看看载我们的那艘船吧。”西子晏附和道:“这个主意好。”诸葛翔道:“我们要不要和会长说一声。”战天策道:“这等小事就不必劳烦他了,裴家的人看起来都挺忙的样子。更何况我们只是去看看,等晚点回来,再正式和会长说。你觉得怎么样,稷墨?”稷墨点点头,众人便去了膳厅,食毕早餐,唤来了裴家的伙计交代了事,都往码头去了。伙计想要随行,教天策拒绝了,伙计将星之队送行后,在路口撞见管家,管家让伙计回去,自己忙到药房去和裴行检商量。
却说星之队这群俊男美女,单单一个出现在街上便已是鹤立鸡群,三俊男两美女外加两个粉嫩可爱的小孩,哪怕他们并未做引人注目的事,也总能吸引街上的人的目光。战天策摩挲着下巴,悄然溜出队伍,不知道去哪买来了好几顶风沙帽,给每个队友一人一顶。
西子晏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带帽子?”
“这有什么关系?”战天策无所谓的道:“日头渐升,晒黑了就不好了。”西子晏半推半就,还是戴了帽子。诸葛翔凑上来道:“哎,天策,我就不用戴了吧?我又不怕晒黑。”
“你是不是猪头?要是撞见‘熟人’怎么办?”
“什么‘熟人’?”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焦急的喊声,“张、张县长,您慢点、慢点……”这个白须黑袍的老汉,正追赶着一个醉酒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一袭白衣,脚步踉跄,颇有点放浪形骸。男子边呷边走,他从身旁经过时,隐约还能闻到刺鼻的酒味,待老头追着男子远去后,诸葛翔又问战天策,“天策,到底有什么‘熟人’?”“你还不知道吗?就刚刚那个。”“哪个?你说那个县长?确实那人不像县长,像酒鬼还多些。”“真是服了你了,那个酒鬼‘姓’什么?”诸葛翔恍然大悟状。虽说战天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但因为那些盯着裴家的眼线早都转移到了裴问虎的身上。所以他们一行也少了些事端。当日裴问虎离家走了,常之后来又出来寻,就在刚才找到了裴问虎,常之知道,裴问虎只是来问公孙玲珑的下落。
“这么说,常之,你告诉他了?”裴家大药房内,裴行检听了常之的报告,知道了星之队外出和找到了裴问虎的事。常之道:“少主说他想去见见她,和她道个别。我说老爷有令。他又说,他想带她去夜凉城。因此……”裴行检道:“罢了……随他去吧。”
星之队一行人左拐右拐,好容易到了码头,又遇见那个姓张的举人,听了裴家的老船夫的叙述,才晓得要和这位被下放的知县先一道去东土县,再改陆路到夜凉城。战天策踅去船里望了望,这个姓张的靠在行李箱上打着呼噜,整个船舱弥漫着酒臭味。战天策擤了擤鼻往外走,迎面诸葛翔凑来道:“要不,我们走陆路?”战天策似乎默应。西子晏来道:“陆路要走好多天呢。”
“那也没办法,那样毕竟安全。”
“哪里安全了,一路上舟车劳顿不说,指不定会有豺狼虎豹、蚊蝇鼠蟑什么的。”
“我也觉得走陆路比较好。”战天策道。
“天策,这是为什么?”王图南道。
“那条船虽然不小,但是堆满了货物和行李,要容纳我们几个,好像不太够。而且我刚刚去船舱里面看了,那个酒鬼就在里面打鼾呢,就算勉强大伙都挤一挤,但是大概会还是有人会晕船。”虽然莫衷一是,但最终考虑到女孩的私人空间,还是一致决定走陆路。西子晏自告奋勇去找来了马夫,那马夫见是战天策,急忙推脱。战天策回想起前番的误会,因此向马夫保证道:“我本不世之剑客,路上有什么风吹草动,有我此等侠客,可保阁下的安全无虞。”马夫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偟竹雅居。她的纤手搭着琴,公孙玲珑不知怔想着什么,总像是听到裴问虎的声音,这次听真切了,公孙玲珑莞尔一笑,竟躲了起来。门推不开,裴问虎遂往竹林里去。“这呆瓜!”公孙玲珑掩笑,心中自问:若是他再来,我应承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