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摆了摆手,打断了邵氏的话。
“昏君行军打仗,确实是当世一等一的好手。只是这数万官兵,要从各处调集,他再厉害,也是需要时间,也会有动静。这么久的时间,这么大的动静,我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这让人生疑啊!”
“官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官人收买刘汲不成,他又知道官人在东海郡的人脉和势力,所以特意提醒朝廷,避着东海郡的耳目。”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你再往深了想。昏君和朝廷,这么大的动静,居然瞒过了整个东海郡内。又或者,专门瞒过了我在东海郡布下的耳目”
听了方腊的话,邵氏也觉得毛骨悚然。仿佛一个巨大的阴谋,缓缓展现在他们面前。
“爹爹,娘亲,我饿了。”方毫突然开口说道。
“哦,二哥饿了,来,吃点糕点。”邵氏连忙给儿子塞了两块糕点,“官人,二哥知道你要来,一直等着你,说要跟你一起吃饭。”
方腊看着虎头虎脑的儿子,心里泛起一股暖意柔情。他鼻子吸了吸两口气,喟然道:“娘子,二哥,这几年我有愧你们啊。吃饭,一起吃饭。”
饭菜很简单,有肉有菜,主食是大米饭。
“这米饭闻着不一样,很香啊。”方腊看着方毫狼吞虎咽,呆呆地看了好一会,才转头对邵氏说道。
“这是官人今秋买回来的暹罗稻米,听说比占城稻米和嘉州(湄公河三角洲地区稻米还要好吃。我特意叫他们煮了一些,给你接风。”
方腊愣了一下,他无心随口问了一句,不想得到这么一个答桉。这个答桉像是一道亮光,闪过他的脑海。
“原来如此!看来我功亏一篑,是因为这个?”
“怎么了官人?”
“浙西大行稻改桑,刘汲老匹夫极力反对。他知道浙西原本就山多田少,稻田改桑地,占去太多稻田,大户世家没什么,普通百姓们就会没有饭吃。只是财帛动人心,百姓们有没有饭吃,浙西大户世家们才懒得管,他们只想出更多的丝茧,赚更多的钱。”
“我在其中扇风点火,就是想趁浙西百姓没有饭吃,饥寒交迫时振臂一呼,便大事可成。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两三年了,稻改桑两三年了,浙西百姓们还能勉强度日。现在想来,是因为这些潮水一般涌来的占城米、嘉州米以及暹罗米,使得浙西的米价没有如我想的那样,涨上了天。”
方腊越想越觉得后背冒冷汗,这难道不是一个局吗?
自己是整个局的关键——自己有反意,在浙西乃至浙东州县,都是公开的秘密。
届时再从自己几处宅子里搜出私置的龙袍和金印,这谋逆大罪就完全坐实了。到时候,自己收买和勾连的两浙世家、地方官吏以及名士,就会像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扯就是一大串。
这自然也包括自己派人去苏州、江宁、开封收买的江南和中枢官员,以及名士们。他们都会被自己的谋逆大桉牵扯出来。
方腊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他有研究过赵似的治政理念和举措,以及明里暗里发布的诏书和文章,知道这位官家嘴里总是喊着朝中严禁党争。
可是排除异己,是主政者必须要做的。尤其在他推行新政时遇到了来自反对集团的重重阻力。
既然不能以党争的名义清厘中枢和地方,那么谋逆大桉够资格了吧?
对啊!淮西王庆、太行田虎,这两位自己一直保持着暗中联系,准备引为外援的豪杰,想必跟自己的角色差不多吧。
如此一来,江南、江北、中原,三处反对新政力量最强大和聚集的地区,会各自引发一场滔天大桉。所有反对新政的人,都有可能与自己、王庆和田虎有勾连。
事实上,自己联络和搭上线的,确实多是那些对官家和朝廷新政大为不满的人。想必王庆和田虎,也是如此吧。
这样就对得上了。
羊养肥了,可以宰杀了。自己,只是三堆羊群里的一只而已,一只自以为是,叫得最欢快的羊。
想到这些,方腊心里非常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