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儿子这些字字诛心的话,蔡京反倒往椅子上一靠,戏谑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继续,请继续你的表演。
蔡攸终究斗不过老奸巨猾的父亲,沉默了一会,讪讪地开口道:“爹爹,你说高丽人的事,该如何处置?”
现在换作蔡京的脸上满是讥讽,“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事岂是你能掺和的?”
“爹爹,收人家的手软,总得试一试。”
“要是试不成呢?”
“不成就不成,高丽人难不成还敢叫俺把礼物都吐出来不成?”蔡攸一脸无赖的样子,眼珠一转又变得恭卑,“只是爹爹,做人讲诚信,还请帮儿子出个主意。”
“出主意?”蔡京看了儿子一会,最后说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高丽人不弃九城,吐出鸭渌江以东千里土地,他们就算是磕死在东华门前,官家都不会眨下眼。经过这一两个月的交涉,想必高丽人里的有识之士,也察觉到这点。”
“只是私事可随心所欲,公事反倒顾虑重重。你不用居中斡旋,去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不如用心帮高丽人找个台阶下。”
“找个台阶下?”蔡攸明白了,他想了一会,抬头问道,“爹爹,那这两个月,理蕃部在跟高丽人弹什么棉花?而今我大宋武德充沛,辽东辽西,刘法统领着十多万平辽精锐,还有十几万青龙旗骑兵协助。废这口舌的工夫,早就已经打去高丽开京了?”
“就你聪明?东北蹲着长孙玄明、曾茂明和刘法三位俊杰。论行军打仗,就是专事民政粮饷的曾茂明都比你强。打有打的道理,不打有不打的原委。你操这份心干什么?还是老老实实,想办法把高丽人的那份厚礼挣下。”
蔡攸嬉皮笑脸地说道:“爹爹,你的面子比我大,要不——”
还没说完,就被蔡京出口打断,“休想,为父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看新版《史记》,再写几篇读后感,发表在报纸杂志上,引起官家的注意?”蔡攸讥讽地说道,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爹爹,你不会是”蔡攸想了一会,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压低声音问道,“不甘心吧?”
“甘心?你甘心吗?司马温公甘心了,可王荆公甘心吗?章子厚甘心了,可曾子布甘心吗?韩师朴甘心了,吕吉甫甘心吗?”
蔡攸不由自主地接口道:“叔父甘心了,爹爹却不甘”
蔡京的目光像两把利剑,直飞过来,把蔡攸后面的话全部斩断。
“谢谢爹爹指点,儿子就去想办法,给高丽人找个台阶下,把这事了结。”蔡攸慌慌张张地告辞离去。
过了一会,又有人进到这书房里。
蔡京脸上露出澹澹的笑容,“三郎回来了。”
蔡翛拱手恭敬道:“儿子回来了。”
“事情办的如何?”
“非常顺利。”蔡翛意气风发地答道。
“前些日子尚书省下令废职田,现在又要废除‘免过税’、规范俸禄、取消各种津贴等等举措,加上此前废除官员荫补制,以及废除地方征收关市、过桥、城门、河渡等利税,早就让不少官吏怨声载道,满腹牢骚。儿子稍微一提,他们便踊跃参与。”
蔡京做过多年计相,知道免过税是官员上任或离任,随身携带的物品,免征任何税收。
原本是一项方便官员的举措,到后来因为各处税关太多,于是有商人把大量货品挂靠在官员名下,利用此举措逃税,然后与官员共分厚利。
国朝自太祖太宗皇帝始,十分优待文官,“厚俸养廉”。除了职田,还有名目众多的各种补贴福利,甚至连官员延请仆人,老妈子出去买菜,都会给补贴。
如此优待,加上荫补、以及广开进士大门,使得冗官、冗员严重,耗费巨大,加上庞大的军费,为了维持,朝廷只能拼命地收税。
关市不说,桥梁、城门、河渡,只要商人、小贩甚至普通行人路过,统统要征税。而且是一处收一次,重重叠叠,负担极重。
这些杂税,以及荫补等规矩,在官家即位之初就开始逐渐取消,让文官胥吏的收入和福利减少了一大块。
现在又着手取消职田、免过税等优待福利,同时通过编制和预算制度,开始规范俸禄,禁止乱发津贴,许多官吏们当然非常不满。
蔡京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三郎辛苦了。”
蔡翛连忙答道:“爹爹,儿子不辛苦。只是这些都是小喽啰小杂鱼,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且官家新政以来,负责弹劾的御史改了职责,很难达到以前的效果。”
“三郎啊,规矩改了,但本质不变。不要看不起小杂鱼,数量多了,这风雨也就聚起来了。”蔡京胸有成竹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