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他们非议好了。其实啊,这次出来,朕特意逗个大圈子,把河东、河北、山东转一圈,就是想好好摸一摸地方的底。”
“不是有国情检录局以及华夏通讯社的数据和简报吗?”曾氏不解地问道。她监国数月,对政务上的事情已经非常熟悉了。
“看那些冰冷的数据和简报,跟亲眼所见,完全是两回事。而且官吏们自古就有报喜不报忧的传统,他们的春秋笔法,搞不好就把朕湖弄住了。”
李氏听出赵似话里的含义,问道:“官家是担心地方有积弊忧患?”
赵似看了她一眼,这位自号易安居士的女才子,确实才思机敏。
“没错。朕的天启新政,看上去搞得轰轰烈烈,其实朕心里明白,它还只是个半吊子变法。”
明朝霞奇怪地问道:“官家,天启元年开始新政,你和宰相章公一干人等呕心沥血,做了很多事情,为何说只是半吊子的变法?”
“很多事情?千头万绪,从新布局,需要做的事情非常多,却都是伏笔准备,真正见效发力的事情都不多。就像朕在元符二年,忙忙碌碌,好像做了很多事,其实说来说去,只做了两件事,一是聚人心,二是抓军警之权。”
“转回来看天启新政,搞了三年多,其实就办了四件事,一是增加赋税。进行盐、糖、茶、酒改革,放开海内外商贸,规范商税和关税;二是搜录天下田地和人口;三是培养了一批官员;四是剪除最大的外患。”
赵似扳着手指头说道。
“剪除最大的外患?官家说的是灭西夏?”明朝霞问道。
“是的。西夏在西北腹地,又豺狼成性。一旦我朝内部生乱,这头豺狼肯定会按捺不住。与其到时反受其害,不如先咬牙把它铲除了,安安心心进行后续的新政。”
德妃李氏明白赵似话里的意思,“官家,你是说天启新政搞了三年多,办了四件事,其实还只是大动干戈前的预备?”
“没错。真正的天启新政是一道大餐。朕和章公这三年殚精竭力做的事情,其实只是把火生起,把锅架起,把材料备好,再把做大餐时可能遇到的干扰,比如要来偷吃的老鼠、黄鼠狼,先弄死。”
明朝霞听到这里,有点急了,“官家,折腾了三年多,臣妾以为都要上菜了,你却说菜都没有下锅?”
赵似哈哈大笑,曾氏在一旁替他解释道:“‘治大国,若烹小鲜’,既要把材料左料都备好,又要把火候调校好。”
“皇后娘子说得没错,要注意火候。火候不到,这锅菜就夹生了;火候过了,这锅菜就湖了。不到地方亲眼看看情况,这火候真不好掌握啊。”
赵似的话让众人都陷入沉思。
乌雅汉其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位,强忍着心中想吐的感觉,好奇地问道:“官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一会像是在讨论国事,一会又像是在讨论做饭?国事跟做饭,怎么挨得上边?”
一个浪打来,船左右晃动了一下,乌雅汉其娜心肝尖尖都在颤抖,连忙拉住了赵似的胳膊。脑子却没有停下,继续在思考这个问题。
自从进入宋宫后,好强的她努力学习官话;努力识字;努力跟大汗的其她几位可敦打成一片;努力地理解她们说的一切。
就算是在这个环境,她也不肯放松,很快被她想到了共同点。
“我知道了。治国和做饭是一样的,官家就像做饭的大厨,做好饭菜,给谁吃,不给谁吃,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是那个一言好多个大铜锅!”
赵似和众女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到大家的笑容,乌雅汉其娜知道自己可能理解错了,可是又不知道错在哪里,有些尴尬又有些不知所措。
赵似伸出手去,帮她捋了捋被河风吹动的一缕头发,笑着说道:“你这么理解,也没错。”
乌雅汉其娜笑了,彷佛春天里草原上最美丽的花朵。曾氏、明氏、李氏都笑而不语,唯独刘氏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很快,船靠岸了,韩甲先在舱外禀告道:“官家,河东郡守常官人率文武在渡口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