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卡尔跟直布罗陀继续沿着街道走着,老卡尔好几次张开嘴都没说出话,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
“那什么安家费给他了吗?他帮过我不少,得给他”
“没,本来我半夜偷偷塞进他的行李中了,可被他发现了,临走时趁我不注意塞到被褥底下,还留了一封信跟一部分钱,说给您添了很多麻烦,这钱他真的没脸要
信的末尾他让我替他跟你道别,说感谢这一年的照顾,没有你帮扶着,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老人家也挺不到现在。这恩他不会忘。如果有幸能从家乡回到布鲁斯威尔,他一定报答”
直布罗陀的语气愈发沉重,并不是完全因为“麻杆”的离开,还有因为他的安全问题。
在这个世界,长途旅行是很危险的,不然,诗歌中就不会出现灵魂呼唤知更鸟这一象征,死人很难回到故乡,活人也难尤其是“麻杆”孤身一人,生活还没了指望,能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一点,老卡尔知道,直布罗陀知道,甚至只算半个异世界人的雷蒙也知道。
老卡尔尽力地控制住情绪,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对直布罗陀说:
“唉他也真是的,走的时候也没跟我道个别,最起码好好送送他。这下可好,那些鬼点子也只能等他回来后再说了”
但很快就撑不下,难掩话中的伤感,他们都知道“麻杆”真的回不来了。
雷蒙听着心里愈发也不是滋味,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他而言,那是很久之前的情感,久到成为不死族后就没感受过。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苦难最青睐普通人,它也不会通过努力与否判断何时离开,有时只是开个玩笑,有时缠上人一辈子,像个随心所欲的小孩。
就像“麻杆”,努力地走出困境,期待治好他的母亲,最终却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他的希望因为有老卡尔的出现仍然持续了一段时间,跟自己的母亲度过了一段开心的时光。
雷蒙无比庆幸他听到了这段对话,更加认识了老卡尔的为人,对他的印象分直接飙升。
在之前的谈话中,老卡尔将他的作为一笔带过,仿佛一点儿也不重要。但跟雷蒙想的一样,老卡尔属于勤勤恳恳做事从不夸耀自己的功绩的人,不像那些油嘴滑舌跟夸夸其谈的人,屁大点事都恨不得找个吟游诗人编成诗歌,全天二十四个小时循环播放。
老卡尔肯定不止遇上了一个“麻杆”,雷蒙相信,这位被人称作“肥羊”跟“白痴”的人,真的为很多‘麻杆’创造了希望,而希望是一种相当珍贵的东西
留给老卡尔感伤的时间并不多,他必须尽快振作起来。这也没办法,有很多‘麻杆’在等着他,一停下脚步,这些人的生活就难以维持,他必须给出应对措施:
“码头的管理,你一个人应该是顾不过来。这样,明天是周末本身不用上班,我们把开业时间推到下周二,时间充裕些。你多辛苦一些,尽量通知他们人员方面也是个问题,那就少开些船位。现在救济院暂住的无业人不多,等生意好起来,我写个招工牌子,连着管事和空缺的工人一起招”
直布罗陀点点头表示同意,一开业码头的生意势必相当冷清,发不起那么多人的工资,现在人数减少,应该会从容些,也算是唯一有所宽慰的地方。
不过关于老卡尔的招工条件,他似乎有话想说:
“老卡尔如果这次对外招工,限制条件嗯”
说到这儿,直布罗陀就说不下去了,他现在要开这个口,就是相当于堵上了一群人的活路。他一开始也是因为这个特殊的限制条件才入选,才得以在老卡尔的码头上做工,才能养活孩子跟母亲
谁都有窘迫的时候,有的人过河后就拆桥,生怕别人也走过来,而直布罗陀显然不是这种人。从前的遭遇并没有使他变得冷酷,要不怎么能跟老卡尔凑到一起呢?让他亲口劝说老卡尔取消这个条件,实在是做不到
老卡尔自然清楚直布罗陀为难的原因,极为乐观地说道:
“没事,还按照原来的标准招,再不行就放宽限制嘛,生意上的事儿不用担心一开始多难,照样撑下来了,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从两人的谈话中,雷蒙逐渐明晰了整个过程,将一切都串起来。
为什么虚衔贵族单单看上老卡尔的码头,为什么老卡尔会被萨尼尔逼得频频退让,为什么老卡尔被叫作肥羊,为什么一个码头老板会被逼到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