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山去,满天的红霞越来越淡,最后只在西边的天空留下一抹嫣红。
炽红的炭火烤得羊肉“吱吱”乱响,肉里逼出的油滴到火上,诱人的香味便就洋溢开来。苦碱地里放出来的羊,没有一丝杂味,并不需要多少调料,烤出来便香酥可口。
小厮把炉网上的羊肉翻了几翻,低声道:“各位官人,这肉已经可以入口了。”
徐平举起冰凉的玻璃杯,晃了晃里面的果酒,高声道:“君贶一去月余,难得回来一次,我们满饮此杯,为他接风洗尘!”
众人纷纷举起杯来,把冰凉的美酒倒进肚子里,再挟滚烫的羊肉在嘴里,慢慢咀嚼。
经过刚才的事情,饮酒的气氛还是有些压抑,大家都是静静喝酒吃肉,没有人说话。
郭谘中了大奖,坐在那里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一来他是盐铁判官,徐平一开始便把三位判官叫到了身边,管是出于什么用意,总之是让三人参与的意思。再一个郭谘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但为官一向醉心于各种实用技术,与其他同样出身的官员不怎么合得来。再加上刚才馆阁官员被奚落而他得奖的鲜明对比,别人的心里难免对他有看法。
王拱辰也有些不自在,本来自己今天回来是挺高兴的一件事情,特别是看到这家与徐平合开的铺子生意红火,每月分到手的钱比自己的俸禄还多得多,正兴奋着呢,结果到了晚上是这么一个场面。不过他不怪徐平,虽然不判馆阁,徐平作为新任的龙图阁待制,平时又接触得多,对馆阁任职人员确实有教诲的权责,只是馆阁里的官员自尊心太强了些。
酒过三巡,王拱辰举杯道:“如今正是好天气,又有美酒,又有好肉,今夜甚是难得。我与诸位兄长多日不见,敬各位一杯。”
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韩镇道:“王兄如此说,这酒我却喝不得。你是状元出身,年龄又长过我,怎么敢喝你敬的酒?”
听了这话,众人一起大笑,气氛才缓和一些。
年龄最长的尹洙举起杯来道:“我们聚在一起是意气相投,何必拘那些俗礼。来,满饮此杯,祝君贶在东明营田务里的职事一切顺利!”
饮罢酒,一边服侍的小厮一一倒满,高若讷举起酒杯,捧着对徐平道:“今日得蒙待制教诲,对我等埋首故纸堆的馆阁之士实是振聋发馈。王充曾有言,‘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然则儒生,所谓陆沉者也。’自儒门之兴,读经之士与做事文吏多相互看不起,甚是无谓。闭门读书也就罢了,若是出外为官,自然当明晓吏事,知天地万物之理。如此才能不被小吏欺瞒,才能周知百姓生民之事,上报君王,下安黎民。”
徐平没想到高若讷这个整天不苟言笑的老儒生一样的人竟然如此明白事理,第一个站出来打破僵局,忙举杯道:“其实没什么,只要不是眼高手低罢了。”
两人饮过酒,把酒杯放下。
坐在一边的欧阳修却“哧”地笑出来,连连摇头:“王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