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仙?
与天地同寿者。
如何能成仙?
敢逆天而行者!
凡人们庸庸碌碌数十年便了此一生,却总有不甘心天命与授之人要行那逆天之路。故而,古往今来修仙之人不知凡几,能鱼跃龙门成就仙躯者却是寥寥。
成了仙就了无烦恼吗?嗯…并不会,就比如下面这位仙师,已在此地枯等了三千万年……
如此悠久的岁月,足够沧海变桑田,桑田再变回沧海,反反复复不知多少回。
如此悠久的岁月,足够将王朝更迭的国号当百家姓来刷,且是刷了一遍又一遍。
如此悠久的岁月,足够见证一个个大小宗门的诞生与毁灭,缩放成纪录片都看到你麻木。
“三千万年!三千万年!麻的!石造铁铸的也该成了,那颗破树怎么还是一成不变!!”墨衣男子一拳砸在面前的青玉案几上,本以为自己的修为可称得上通天彻地,哪知道青玉案几仅是“嘭”的发出一声闷响,晃了两晃就安稳如初。
本就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怒气在这一瞬间爆发了:“麻的!仙造府那帮呆头鹅都有病吧?!个破案几做这么结实干什么?又不能拿来斗法,成心臭显摆!”闷着一口气,心中默念静心法诀,嘴里还不解气的嘟囔一句“早晚把脑子也铸成石头……”
把仙人气得出口成脏?是的,这么长的时间,仙人都受不了了。
…………
真仙界——漫长的修仙历史长河中已知最高位的界面。
墨衣男子所在地名为望山,为何取名望山?据说这望山所在原本是一片大泽沼洼,不知从何时开始逐渐隆起,最先只凸出个小山包,而后绵延成一片丘陵,随着经年累月不断拔高,只短短数万年便形成了如今的望山山脉。绵延不知几百万里,高不知多少万丈的山脉,其主峰在形成的岁月中仰赖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慢慢雕刻出一个形似人举目远眺的模样,故名望山。
从那之后的望山,好似使尽了力气一般,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扩张,直到三千万年前……
这一日,望山主峰顶处突然开始有规律的传出阵阵波动,如心跳般的律动仿佛有新生命诞生,更似低语般的呼唤着什么。
一位云游仙人正巧路过,神识捕捉到此等异象,按奈不住好奇赶过来一窥究竟,却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咚咚、咚咚……”伴随着律动的逐渐加快,突然!距峰顶不远处的半空中“滋滋~”声响起,紧跟着蹦出点点火花,随即一股雄浑伟力撕裂了此处虚空,漏出一道缝隙。伴随着莫名的力量越来越大,缝隙逐渐扩张,如漩涡般旋成一道三丈高的圆形光门,其内散发出不属于真仙界的气息。光门一形成便产生强大的吸引力,其近处的草木砂石被一股脑儿卷入光门不见了踪影。
“空间通道?”云游仙人惊的后背一凉,真仙界的空间壁垒有多坚固,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但这并不表示真仙界历史上就没发生过跨界战争。相反,能撕裂真仙界壁垒开辟出空间通道?这股能量本身就小不了!
然而未等他细思究竟,峰顶周围的空中竟接二连三的旋出一道又一道大小不一的光门,大的足有百丈方圆,小的只有一人多高,这些光门密密麻麻的将峰顶包围起来。
现时现状,仙人的脑子也有点短路了,这么多界面同时入侵?开什么玩笑!粗略一数,光门数量已然过百,并且还在不断增加!
云游仙人惊讶于眼前异变,随即迅速做出决断,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将消息传出。正欲离开,一转身却魂飞天外~!
一道六七十丈方圆的光门将将旋开,恐怖的吸引力直接将他拉扯住,一点一点拽入光门,云游仙人运起十二成法力催动遁光意图逃离,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光门越来越近。心中不由哀叹:“修道百万年,却不料如此下场,至少……”右手并指如剑往自己眉心一戳,取出一枚红色晶珠,放在嘴边喃喃自语了几句,随即捏碎晶珠。一声长叹后,云游仙人已消失在光门之中。
空间通道的异象足足持续半日之久方才止歇,此刻的望山峰顶已不知究竟被多少道光门包裹着,远远望去好似蜂巢的模样。
这时,打从第一道出现的光门开始,一道细如小指的琉璃色光线射出,直直的融入峰顶山体之中。随即大大小小、或粗或细的琉璃色光线自光门而出,射向同一地点。
一时间,峰顶亮如白昼,恰似一轮琉璃色的大日照耀穹宇,山脉上的妖兽仙灵被此异象震慑,皆趴伏于地,不敢有丝毫异动。
又是半日过去,琉璃色光线开始断断续续的消失,无数道光门也仿佛失去了助力般,如漩涡般缓缓闭塞,随着几点火花蹦出,原本光门所在位置的虚空重新恢复了稳定,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经此一劫,望山峰顶被吸引力犁了一遍又一遍。甭管多坚固的草木,多顽横的砂石,全被薅了个精光,光秃秃的只剩山体,成了名副其实的秃峰。
然而就在此秃峰上却是异变再起~
原本光洁如新的峰顶,“卡啦”传出一声脆响,山体迸裂出一道石缝,由打缝隙中顽强的扭出一只嫩芽?说是嫩芽似乎不大贴切,因为这只嫩芽通体琉璃色,其上纹路色泽并不似植物,反而更像石材矿物。自山体中窜出后,这只嫩芽可以用疯长来形容,幼苗、小树、大树,堪堪只用了九日功夫便长成了万丈高的参天巨木。其根系自峰顶山体窜出,反将峰顶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树干粗壮几似一座城池,树冠更是延伸出去将峰顶附近山脉全都遮蔽其下。
这颗石木通体如玉,其上琉璃色的光芒流转不定,树体内蕴含着极其磅礴的能量,散发的细微波动却似春风送暖一般柔顺,惹得整个山脉的妖兽仙灵躁动不已,却无一能登上峰顶,尽数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在外。山脉之中的草木灵植同样被莫名力量吸引,如同朝拜一般伏向峰顶方向。
就在云游仙人被拽入光门的一刻,距望山山脉跨越了不知多少大陆的一处小山坳中,一座三进的道观轻烟渺渺,蒲团上一位衣着朴素的老道正闭目打坐,观其模样应在行功修炼中…
忽的,老道眉心一阵耸动,一道红色灵光闪过,老道悚然睁眼惊呼道:“师弟~!怎么会?!”下一瞬,青色遁光直接撞破道观屋顶,来到半空中的老道单手掐指频点不已,只两三个呼吸青色遁光又起,观其方向正是望山山脉。
老道的宗门乃是仙界有名的大宗——赤月门,秉着修士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基本原则,在望山见过琉璃树后迅速做出自己搞不定的判断,麻溜儿的请出自己的师尊。
这位师尊催动本命法宝试了试,在吐着血休养了半个月后,不甘心的请出一位关系相好的宗门长老。
这位长老花了七七四十九天布置一座大阵,刚一催动,琉璃树通体光芒一转,大阵伴随着长老的大半身家碎成一地渣,长老咬着后槽牙请出宗主。
这位宗主倒是个聪明仙,问清楚前因后果便迅速做出自己搞不定的判断,摇来几位宗门的古董级上仙。
赤月门众人围着琉璃树又是讨论又是试探,捣鼓了上百年,就在宗门家底儿将将败光的时候,最年长的古董仙拍了板儿:“请尊主吧……”
称尊者,修行这条登天路上已知的最高境界。
这一日,望山顶峰一如往常般的平静。
忽然,极远处天边突现一点猩红火光,只是瞬息之间,那猩红火光便如划过天空的一道火线,以极快的速度撞上了守御琉璃树的莫名阻力。“嘎啦嘎啦嘎啦~~”数声碾碎玻璃般的脆响过后,猩红火光只是稍稍一滞便已穿过阻力来到琉璃树近前。
猩红火光细看下约莫丈许方圆,其中仙灵之力涌动,似是有活物在其中。猩红火光正欲上前动作,耳听得一道脆甜声音响起:“楚铮,修了多少年你还是个一根筋的莽夫,难怪紫熏瞧不上你。”猩红火光中闪动两下,似是不以为意:“哼,似你们这帮娘们一样磨磨唧唧、婆婆妈妈的?谁瞧不上谁还两说。”
琉璃树左近虚空中波动骤起,一只九尾狐兽一跃而出。观那九尾狐兽除了尾巴尖上还留有些许火红色,通体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
“你这一番横冲直撞若是坏了宝树根基,我看你如何向岳尊交待。”狐兽口出人语,声音脆婉动听,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狐爪在阻力边界轻轻一抚,本来肉眼不可见的阻力竟似冰消雪融般泛起了涟漪,瞬息间便扩至一人大小。狐兽轻松一跃,翩然飘落峰顶,左瞧右盼下又说道:“我记得岳尊大人由其喜欢新鲜事物,这琉璃宝树竟未钓的起他老人家胃口?”
楚铮见状振振有词的反驳道:“哼!近百年来几处下界空间不稳、动荡不安,尊主忙于出手稳固,这等琐事我走一趟就够了。”狐兽却仿佛没听见般漫步走向琉璃树,拟人似的皱着眉头,心中暗自腹诽:“怎么会…?不单单是尊主大人治下有此类灾劫,岳尊处也…未免有些巧合了。”
哪知道楚铮却以为狐兽故意轻慢自己,继续出言讥讽道:“怎么?米大仙子没跟你那新面首多腻歪些时日?还是说那小子不经折腾,快要扛不住了?都说米舒你抽髓吸精有一套,果然名不虚传呐~哈哈哈哈~~!”
狐兽闻言猛然回头:“楚铮!管好你那张臭嘴!老娘不介意把你也吸成干货!”说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呜噜噜噜~~”竟是一副要开战的模样。
楚铮却丝毫不惧,猩红火光中探出一只形似龙爪的法宝,其上缠绕着熊熊赤炎,挑衅道:“哼~自以为得宠于星尊便不可一世了?今日便教你知道厉害~!”
“你俩非要一见面就掐?皆是司职于上尊的同修,就不能和气一点?”楚铮、米舒二人闻言皆停止了动作,顺着声音看去。
一位面若冠玉的白衣书生正伫立在半空,目不转睛的盯着左手的古旧书册,似是正读的津津有味;右手持一狼毫笔,放入口中舔了舔笔尖儿,挥着狼毫笔在阻力边界上虚写了个“入”字。一笔写罢,抬脚踱着虚空步入了峰顶,整个过程书生眼皮儿都没抬,仿佛根本不在意近前这两位。
米舒放下戒备,却也不解气的反唇相讥:“呵呵,比不上纪林大儒成日里的修身养性,一身傲气的酸臭隔着八百万里都能闻到,呕呃~~”说罢还拟人化的干呕了一下:“哎呀呀,打了个呵欠,别误会、别误会呀~”米舒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戏谑。
纪林轻笑一声没搭茬儿,转而对楚铮说道:“楚道友,岳尊对宝树感兴趣在下并不意外,只是星尊也遣米道友前来,看来两位上尊还较着劲呢……”说着话左右瞧了瞧,脸上则露出一副颇为无奈的表情。
楚铮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最看不得这种阴阳怪气,短短一句话就终结了纪林的试探:“哼~!天材地宝,能者得之!”纪林脸部微微抽动一下,惹得旁边的米舒掩嘴偷笑。
三人别扭了一阵,还是纪林先开了口:“怪了,只有我们三人前来?虽然真仙界奇闻异事层出不穷,但似琉璃宝树这般却也不多见,赤月门举派之力都无法撼动之,再怎么说也是先天之物吧……”说话间,纪林仔细端详着琉璃树讶然道:“宝树内的莫名能量极其惊人~!但我实在分辨不出是何种类…”
“这种能量,真仙界历史上无此记录,从未出现过。”
闻言,三人悚然一惊异口同声喝道:“谁?!”以他们的修为,竟然有人在近前而不得知?莫非哪位尊主驾临?
正诧异间,山体中传来一阵轻微振动,一枚金属…蛋?正破山而出~
米舒轻咦一声:“嗯?机关偃甲?”金属蛋落地后,一阵金光闪动,表皮显出一道道规则整齐的横竖纹路,只听得“咔咔啦啦……”一阵异响,金属蛋分解变形,呼吸间已展开成了一具身披金甲的士卒傀儡。
士卒傀儡没有搭理三人,径直走向琉璃树,伸出机关手掌轻按在琉璃树身,手掌发出极规律的振动,仿佛在感应着琉璃树内的能量,并自言自语道:“树体…与根部…不同…区别细微…”三位仙人自然看得出士卒傀儡只是在机械的执行着什么指令。
楚铮最先按奈不住:“什么破铜烂铁都敢来染指宝树?一个真仙境傀儡当真不知死!”说罢,猩红火光中已窜出一只半人高的火凤,带着熊熊赤炎扑向傀儡。楚铮自然没有夸口,不过是小小的真仙境傀儡,怕是一沾就得化为飞灰。
眼看就要扑上,那傀儡却没有半分躲闪的意思,火凤近前虚空突现一字“困”,只见那“困”字化作千万条墨线将火凤缠了个结实,伴随着火凤一声哀鸣,又拽回了猩红火光的面前。
楚铮明显动了怒,喝道:“纪道友何意?!”
纪林却不紧不慢:“楚道友还是那般急躁,你也不想想,一个真仙境傀儡是如何进入此间却一直没被我等发觉?你我进来还费了一番手段呢。”楚铮不甘的回道:“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这块破铜烂铁资格呆在此地。”
纪林摇头,不打算与其争辩,转而对士卒傀儡抱拳道:“敢问是哪位道友?受哪位上尊指派?”士卒傀儡头都不回:“在下隶属仙造府,奉指令前来全面检查琉璃宝树,至于三位…请回吧。”
三人闻言皆是一愣,这回轮到米舒面露不悦,率先接话:“哟~我怎么不知仙造府如今这么大的势力?星尊、岳尊乃至圣尊都要看你们脸色了?”楚铮、纪林也变了脸色,楚铮更是直接将沉重的灵压逼向士卒傀儡,压得它浑身“吱吱”作响,无法再继续动作。
士卒傀儡只能解释道:“琉璃宝树一事的处置,仙造府乃是奉时尊法旨,星尊、岳尊、圣尊三位因处理下界灾劫,未及联系,过后自会知晓。”顿了一顿又道:“送在下前来此处的正是时尊。”
时尊?!三人心中猛然一惊,由其是楚铮,内心竟有惶惶不安之感,他可是动了手的。一个真仙境傀儡如何能瞒过他们的耳目神识,看来答案已不言而喻。正尴尬之时,三人神情皆微微一怔,互望一眼后露出了然之意。
楚铮抢先说道:“看来你们俩也已收到尊主旨意,那在下先走一步~!”说罢就催动法力要冲出那莫名阻力,却被纪林叫住:“楚道友莫急~!你的功法过于横硬,若是冲撞了宝树可不美了,还是由不才施术离开此间吧。”紧接着狼毫笔虚空一划写了个“出”字,便一步跨出了峰顶,楚铮、米舒见状紧随其后出离此间,只不过米舒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嘟囔了一句:“这马屁拍的,不着痕迹啊…”
不过眨眼间,三人消失无踪,整个望山峰顶只剩那具士卒傀儡还在一丝不苟的执行着指令……
百年后,仙造府内传出结论:琉璃宝树天生天养,应属先天之物,其内蕴含能量种类无法识别,非外力所能干预,只能等待其成熟之后再做打算。
然而究竟要等多久却没个定数,按理说时尊本人最有可能知晓,但在得出结论后时尊便不知所踪、音讯全无,只留下法旨:自一众弟子中遴选一位在此守候,而我们的江仙师就是这样中标的。
墨衣男子江进收回思绪,闪烁着星光的双眸看向道观外的望山风景,心情顿时平复了许多,俊秀的脸庞也逐渐舒展眉头,心中回想当初:“众师兄弟中数自己最是沉稳,本以为再不济,百万年时间总归会有个结果。待那宝树成材,自己一交差,即得了师尊的赏赐,又赢了与师兄的赌约,一箭双雕岂不美哉?哪知道这宝贝疙瘩一定型就是三千万年,结结实实把自己坑在了望山……”随着胸口一阵起伏,本已平复的心绪又起波澜,惹的他再也坐不住了。
正欲起身出门散散心,却听得一阵急呼:“仙师~!江仙师~!琉璃树~琉璃树有异动!!”只见一只银羽翠鸟正急速飞来,不问可知乃是守候琉璃树的妖兽。江进心中骤然一紧,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莫非守得云开见月明?抬手捏碎一枚玉质符箓,身形已急不可耐的冲天而起。
望山峰顶——三千万年岁月流淌过,峰顶早已恢复往日的生机,草木植被郁郁葱葱苍翠一片,然而但凡有人至此也会被那琉璃色的参天巨木夺走目光。
远处天边银光闪动,江进协银羽翠鸟几乎瞬息而至,眼神中满是激动之色。银羽翠鸟忙开口道:“就在一炷香前,琉璃宝树枝干内的能量忽然涌向其中一处枝杈方向,就在…”银羽翠鸟的小脑袋晃了两晃,突然指向宝树东方:“那边!”
其实江进在接近琉璃宝树时便感受到了变化,所以他没有理会银羽翠鸟邀功似的呱噪,眼睛早已牢牢盯住宝树东边尽头的枝杈。往日里树体内蕴含的未知能量如今正不断流淌至此枝杈的末端,琉璃色的光芒耀眼夺目,然而无论多少能量汇聚至此,那光芒始终如拇指般大小,不见增长。
江进抬手摸着下巴,微扬的嘴角是藏不住的喜色,自语道:“苍天不负苦心人呐,我终是熬出头了…”
银羽翠鸟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内个…江仙师,吾等一族在此守候七百多代了,您看……”江进撇了眼这扁毛畜生,心中喜悦虽溢于言表,但仙师该有的架子还是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