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没有这么简单!”中大兄皇子摇了摇头:“除了扶余丰璋之外,唐人还要舍利子,这东西现在也在安培比罗夫手中,若要他交出来,恐怕不是在近江多给几个庄园就能了结的事情!”
“若是这样的话,只有换一条路了!”中臣镰足摊开双手,笑道:“这一条路就便宜多了?”
“什么路?怎么便宜?”
“很简单,把唐使开出来的条件告诉扶余丰璋,然后告诉他琦玉皇女主张接受唐人的条件,换来留在百济的俘虏们,国都中许多人也支持琦玉皇女。您虽然想要保全他,但是众怒难犯,所以提前把消息透露给他,让他自己寻机出逃!”
“这——?”中大兄皇子眉毛皱了起来:“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如果我们不收留他,他还能往哪里跑?高句丽?还是陆奥虾夷地?再说他现在又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万多人,若是这么一跑可就是孤家寡人,只要唐人出点悬赏,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拿着他的脑袋去领赏的!”
“不错,若我是扶余丰璋恐怕也是不会跑的,而是会殊死一搏!”
“你是说他会铤而走险?”
“只要杀了琦玉皇女和那些支持接受唐人条件的人,他就转危为安了!”中臣镰足笑道:“不但如此,他甚至还能在吾国更上一层楼,过得更好一些,不是吗?”
“你是想要借扶余丰璋的手杀掉琦玉和其他反对者?这也未免太冒险了吧?”中大兄皇子冷笑道:“刀一旦出鞘,收回去可就不容易了,你怎么知道那厮不会干脆把我也一起都杀了呢?”
“很简单,您当时不在都城不就行了?”中臣镰足笑道:“只要您不在都城,那么都城发生的一切就与您没有关系。而且您还可以带兵平叛,将扶余丰璋交给唐人,那时安培比罗夫也没有什么话说了吧?”
中大兄皇子冷哼了一声,中臣镰足的建议其实只说出了一半,不过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中臣镰足一开始的思路是拿出利益收买安培家,让其与扶余丰璋切割,这么做内耗比较小,唯一的问题就是中大兄皇子要从皇族利益切一块蛋糕来,考虑到还有舍利子的事情,中大兄皇子就有些肉痛不情愿了。于是中臣镰足就反其道而行之:不是收买安培家太贵吗?那索性就不收买了,直接告诉扶余丰璋是琦玉皇女这个大恶人想要把你交给唐人,如果她当上天皇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让扶余丰璋来把琦玉皇女干掉,然后中大兄皇子本人再来收拾残局,把扶余丰璋交给唐人,自己登基为王。这么干的好处就是一场大洗牌,如果玩得好,不但自己不用掏一毛,还能从出局的人身上捞个盆满钵满。当然,如果玩得不好,自己也出局了那就一了百了了。
“我明白了,此事干系重大,让我先好好考虑一下!”中大兄皇子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中臣卿你先回去歇息吧!”
“遵命!”
唐人驿馆。
王文佐光着背,趴在锦榻上,正享受着一名倭女的推拿,口中哼哼唧唧的:“对,对,就是这里,用力些,再用力些!文宗,拿点水来!”
“府君!”一旁的曹文宗将水杯递了过来,笑道:“府君今日之风采威仪,真是天神下凡,小人当真是开眼了!”
“从头到脚那一大套折腾一上午,还要抑扬顿挫的念那玩意!”王文佐喝完水,摇了摇头:“半条命都去了!”
“府君说的是!”曹文宗笑道:“不过这苦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
“也是,比起铁甲还是舒服多了!”王文佐笑了笑:“对了,你猜接下来那中大兄皇子会怎么做?”
曹文宗咳嗽了一声,看了那倭女一眼,王文佐哑然失笑,挥了挥手示意那倭女退下,坐起身来。曹文宗替王文佐披上短衣,笑道:“在下是个武人,哪里晓得那么多,所长不过取人首级而已。”
“所长不过取人首级?”王文佐笑了起来:“这本事可不得了,这样吧!若是最后大事有所不协,你便替我取了那中大兄皇子的首级,如何?”
“这个好说!”曹文宗一边替王文佐穿上圆领长袍,一边笑道:“只等府君一句话了!”
正当唐国与倭国的这些大人物们都在精心编织着权力的蜘蛛网时,本书中的一位小人物却毫无身处权力旋涡中心的自觉。被老婆赶出家门的迹见赤梼正坐在侍所的草席上,面前摆放着一杯残酒,一把烤豆子,百无聊赖的打发着深夜时光。
“这女人,真的太过分了!”迹见赤梼喝了口酒,抱怨道:“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把丈夫赶出家门!”
“明天回去后一定要让她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不要因为赚了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迹见赤梼喝一口酒,抱怨一句,终于发现酒壶空了,他摇了摇头,正准备找个避风的地方休息,突然听到外间街道传来嘈杂人声,赶忙站起身来,一手提起弓袋,一手扶住腰间刀柄,便向外间跑去,口中喊道:“起来,都起来!”
等迹见赤梼跑到门口,身边已经有十余人了,迹见赤梼爬上墙头向外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街道上满是手持火把的兵士,为首的骑马武士戴着一副铜面具,火光映照在他的面具上,散发着寒光,一时间不知道是人还是鬼。
“迹见殿,外头的是?”一名弓手问道。
“都噤声!”迹见赤梼挥了挥手:“不管是什么,大家都不要出声,各自守住自己的位置,等到天明就好了!”
众人见迹见赤梼的样子,哪里还敢多说,各自退到自己的位置,迹见赤梼长出了口气,将自己的袖子扎紧了,屏住呼吸。方才他在墙头上看到那面具武士又闪现在眼前,一时间他也分不清自己看到的是活人还是传说中的恶灵,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此时此刻,活人可能比恶灵还可怕。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后,西北方向传来喊杀声,火光映照天空,仿佛天提前亮了,没有人引领,大家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双手合十诵读起佛经来。
次日天亮,迹见赤梼交接了差使,便径直回了自己住处。刚刚敲了两下门,门就开了,只见妻子蓬头乱发,双目红肿,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妻子便一头钻进他怀里,痛哭起来。老婆这一哭,倒把迹见赤梼原先的怨气都弄得烟消云散了,苦笑道:“哎,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可迹见夫人听了这话,反倒哭得更厉害了,迹见赤梼见状无奈,只得将弓箭佩刀交给仆从,就这么任凭老婆哭了半响,方才渐渐平息了。
“出了什么事情,你干嘛要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