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比以往显得更慌乱,机动车辆在水泥上跳动着,“哐当哐当”,响得很认真。
三琴子拎着一个麻布口袋,里面装了整齐的行李袋。她慢悠悠地从云台寺经过,和往常一样,没人发觉她有什么异样。这是她和许冬莲商量好的帮助许冬莲的方法。反正也没人想着要送她一程。一离开云台寺的范围,山石蔽遮了云台寺的眼睛,三琴子飞一般跑起来,她迫不及待得想要离开云台寺。三琴子跑呀跑呀,她跑得神经都来不及绷紧。
她的长发在风里摆来摆去,行李袋在两只手上换来换去。她的气息重重地冒出来飘散在空气里,她的汗水扫过红扑扑的脸往身后落去。她只是想着:“终于要离开了”,她咧开嘴笑,拨着人群往车站挤去。好不容易看到了那辆车。
许冬莲坐在去市里的汽车上,手里拿着两张通往深圳的火车票和两张通往省城的汽车票以及一个麻布袋子,不停地向外张望,她的心和机动车辆一样跳动,节奏很混乱,却很鲜明。她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三琴子,正要开口喊,却忙不迭把身子缩回车的角落里,瞪着一双惊异的眼睛,觑着窗外。
一个声音如晴空霹雷,把“三琴子”几个字叫得震耳欲聋。三琴子浑身猛地抖了一下,回过头去。
陈武一家老小亲戚十几口人把她团团围住。陈武的母亲一把拉住三琴子就嚷道:“三琴子,你不能走。小武,过来拉着她。”
陈武颤抖着双手,垂顺着脑袋,拉住三琴子的左臂说:“三琴子,你走了就不回来了,是不是?三琴子,你骗我家。”
三琴子脑袋“轰”地一声,一切都乱了。她强作镇静说:“谁说我不回来了?谁说的?谁说我不回来了?”
陈武的母亲用力拽了一下三琴子,恶狠狠地说:“三琴子,你个黑心子,你瞧不起人就算了,你欺人太甚……”
车子已经发动了,许冬莲缩在车上,透过窗口看着窗外的一切,三琴子挣扎着,头回过去看着许冬莲的位置说:“你们让我上车,车要开走了,我要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陈武家的亲戚们七嘴八舌,说不管三琴子回不回来,都不让去,万一不回来呢?问谁要钱去。
车慢慢动起来。三琴子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不停地往汽车的方向挣去,却被陈武和他的母亲拉得死死的。车开过她的身旁,许冬莲顺势扔下两张车票。汽车绝尘而去,三琴子抬起头,望见飘落的车票和抹着眼睛的许冬莲。三琴子一下坐在地上,无力的盯着那两张车票。
陈武看见地上的车票,以为是从三琴子身上落下来的,便问三琴子:“是你的车票吗?”
三琴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陈武猥琐地看向地面,然后请他的一个亲戚去帮他退票。
三琴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嘴角泛起无限嘲弄,站起身来,拎起那袋旧衣服,笔直地向家的方向走去。陈家的人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或者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太阳从来没有这么烈过,连云台寺上空的那片云后面都藏着诡异。三琴子穿过小路,似乎路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就连晃荡在路上的大白鹅也冲着她“嘎嘎”乱叫。
三琴子倒在家门口,她觉得她病了,全身是病。
之后的两三天,白玉娇和陈家理论吵闹,最后把剩下的钱还给了陈家。三琴子就这样退婚了。
三琴子在被窝里躺到了第二年春天。在这期间,白玉娇又开始骂她了。白玉娇忙完地里忙家里,还要每天给三琴子做些大米粥,做些荷包蛋,做些她认为能养好病的东西,她说她爹妈她都没这么服侍过。但是她依然要骂的,娄宽厚听她念着便躲在烟斗后面嘀咕一句:“你爹妈从小就把你丢在我家,你都是我家服侍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