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六年。
九月底。
夹杂着些许凉意的秋风不期而至,也昭示着新一轮的寒冬就在不久的将来,迎面而来。
没有人知道今年的寒冬又将是怎样的。
更没有人知道,这该死的老天爷愿不愿意放大家一马。
当略带寒意的秋风吹来之时,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担忧了起来。
连年的雪灾,着实让他们吃够了苦头。
若是还和往年一样,不是说这个冬天能不能熬过去的问题,而是来年又该如何?
老百姓嘛,担忧的就是生计问题。
与他们不一样的则是李承乾。
李承乾其实不担心如何过冬,甚至来年如何应对他都不担忧。
相反,他还希望今年的雪更大一些,越大越好!
这样吐谷浑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甚至面临更大的损失。
反正他大明王廷是做好了充足准备的。
他担心啥?
相对慕容伏允,他的压力要小太多了。
如今大明王廷就三十来万人口,牛羊牲畜几乎死绝了。
反观慕容伏允,他的压力多大啊!
简单来说,李承乾就一个心思,死道友不死贫道。
真要让慕容伏允恢复了元气,定然会想办法收复赤水源,这是必然的。
而也就是在立冬的前几天,李承乾找来了伊原锡。
“伊尚书,各城的进度如何?”李承乾问道。
伊原锡抬头说道:“回殿下,各城的施工目标都已经提前达成。
毕竟在我们工地做工能养家糊口,除了那些壮年的汉子,就算是那些女人孩子也是积极的参与了进来,大家都担心这个冬天不好过,所以有多积攒一些粮食的机会,大家都不愿意错过。
就连铁勒部的族人也是如此,在这一点上,整个大明王廷几乎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而且,各军将士也在这场大建设之中,出了很多力。
预计在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前,大明十五城的基础轮廓可以全部竣工。
当然,城内的房屋营造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说起这个,伊原锡就有些骄傲。
大明十五城,几乎都是出自他手,当十五城彻底竣工之时,他也算功成名就,注定是要流传千古的。
李承乾点了点头,对于这样的进度,他不奇怪。
当几十万人,万众一心的奔着同一个方向去努力的时候,那成果必然是显著的。
而且,这年头的人实诚,生怕自己的干的活对不起他拿的那些粮食,一个个也是拼了命的在干。
当然,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之所以干活实诚,说到底还是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毕竟,如今的草原上,也就李承乾愿意给他们一份养家糊口的活计,谁又敢不珍惜呢?
聊了两句,李承乾又将普西偌喊来了。
“普尚书,如今户部的粮食还剩多少?”李承乾问道。
普西偌闻言,笑道:“回殿下,近期因为和西突厥还有苏毗、浇河郡及吐谷浑诸部的贸易,户部在各城的长明粮铺都有至少两万石粮食的屯粮,在日月山更是有超过二十万石的粮食储备。
而随着贸易的持续性,粮食的储备只会越来越多。
哪怕到来年开春,整个大明王廷都无粮食之忧。”
李承乾点了点头。
只要不出现粮食危机,大明王廷就乱不起来。
没办法,这年头的老百姓要求就这么低,能吃饱肚子即可。
只要让他们吃饱肚子,那你这个君主就一定算得上个明君。
至少在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心里,就是如此。
“这个冬天,你们觉得会有雪灾么?”李承乾问道。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其实他也有些纠结。
他的确希望来一场雪灾彻底摧毁吐谷浑的复苏,但那终究是天灾啊,谁由能控制住了?
说到这个,伊原锡和普西偌都摇了摇头。
“殿下,这个不好说。”伊原锡道,“不过微臣觉得,今年就算有雪灾,应该也没有往年那么严重。”
他这是经验之谈,但也是事实。
历史上,吐谷浑的连年雪灾也是在今年开始慢慢好转的。
听他这么说,李承乾点了点头,说道:“不管今年到底是个什么行情,但该做的准备不能松懈。
普尚书,你回头去统计一下,我们目前所拥有的御寒物资,包括回风炉、手套、披风这些,现有多少,每日产出又有多少。
伊尚书,你也得去统计一下,我们的煤炭开采了多少,每日可开采多少。
对于这些细节,我们一定要做到心里有数。
就算遇到比往年更加严重的雪灾,我们也要做到有绝对的把握带领大明王廷的子民熬过去,可明白?”
“微臣明白。”两人当即起身说道。
李承乾说道:“去忙吧。”
……
当李承乾为了过冬做准备的时候,吐谷浑,伏俟城。
慕容伏允却是一脸愤慨地说道:“这李承乾,当真是厚颜无耻!居然还有脸问本汗要嫁妆!”
王帐之中,众人摇头无语。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我们以前的基操么?
这是走了我们的路,让我们无路可走?
“要我说,直接挥兵南下就是,一小小李承乾也敢折辱父汗,罪大恶极!”达延芒结波一脸愤慨地说道。
对于李承乾,他是真的恨。
一来是李承乾给了他难以启齿的羞辱。
二来是李承乾抢了他的女人。
就这两条,他和李承乾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缓和的余地。
慕容伏允自然知道自己这儿子是什么心思,自从慕容婉秋落到李承乾手里后,他就跟丢了魂一样。
要是能打,还用他说?
“大汗,那我们现在?”有人问道。
慕容伏允笑道:“他既然要,那就给,粮食没有,但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本汗难道还不能给他凑出一些来?”
怎么说吐谷浑都有着几百年的历史,其底蕴之深厚,那还真不是盖的。
“给就给。”新任国相,西海王拓跋钊说道,“当初前隋给我们,那是因为我们尊前隋为天朝上邦,这会儿给大明,嘿嘿……”
他说完,众人顿时大笑了起来。
这倒是事实。
给与受,那身份是不一样的。
经过他这么一说,大家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唯有达延芒结波一脸的阴郁。
随着众人散去,慕容伏允问道:“浇河郡此番和大明的贸易获利几何?”
“获利颇丰,但具体几何,暂且不清楚。”他说完,身后有人小声道。
慕容伏允笑道:“该说不说,李承乾折腾出来的那些物什倒是挺新鲜的,听说如今在我吐谷浑的勋贵阶层中卖得倒是不错。”
说到这里,慕容伏允脸色突然一变,“可因此,我吐谷浑的粮食也流失了不少,那些勋贵,竟然为了利益,将粮食送给了李承乾,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是在资敌么!”
只要一想到这个,慕容伏允就怒不可遏。
但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吐谷浑说到底,还是部落制,各部头人如何处理各部的粮食,他真管不了。
毕竟,各部也是按照一定的比例进献给了他的。
剩下的,那是人家的私产,他有什么办法?
他要是敢打那些粮食的主意,那都不用李承乾或者大唐来收拾他了,手下这各部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就是现实。
或者说,这就是利益团体做大后的必然结果。
但一想到每日都有粮食源源不断的流入大明王廷,他心就在滴血。
“大汗,要不我们……”身后那人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慕容伏允却是摇了摇头,道:“暂时不合适,真要把这些家伙逼急了,他们可没有天柱王的觉悟。
天柱王啊,虽然他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有一说一,他是真的心向吐谷浑,于吐谷浑而言,他并无私心。”
这会儿,慕容伏允想起天柱王来了。
该说不说,天柱王真的为吐谷浑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包括他的命。
相比天柱王,西海王差了就不是一星半点。
若不是为了提防慕容孝隽,慕容孝隽也要比西海王强太多。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粮食流向大明王廷?”身后的亲信问道。
慕容伏允冷冷一笑:“不用那么麻烦,既然这次和大明王廷的和亲已经无法避免,那就索性再送高昌王一份大礼。
传令,从即日起,特设浇河郡为吐谷浑与大明王廷的贸易榷场,高昌王为吐谷浑的贸易使者,同时,严令高昌王对所有不经过榷场的贸易,进行严厉的追捕。
对了,让我们在赤水源的人,现在都低调些。”
说完,慕容伏允闭上了眼睛。
这么多人让本汗去得罪,也有些不合适。
那就让慕容孝隽去得罪好了。
一方面可以解决那些家伙偷偷将粮食送给李承乾,另一方面也能检验一下慕容孝隽到底还对自己有几分忠心。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举两得。
很快,命令就传到了浇河郡。
慕容孝隽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眉头微微皱起。
他虽然也不喜欢那些背地里干着这些偷偷摸摸的家伙。
但慕容伏允这个命令,可是没安好心。
不管吧,一个尸位素餐跑不了。
可要是管吧,那得罪的人可就多了。
关键是,大家伙都看到他浇河郡赚钱了,结果你赚钱了,大鱼大肉的,连口汤都不让我们喝?
不过慕容孝隽倒是没有纠结太久。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既然大汗下令了,那他就奉命行事便是。
再说了,他也有些不齿于那些家伙的行为,虽然他浇河郡是赚了不少,但他也给吐谷浑上交了不少商税啊。
那些家伙,暗地里偷偷摸摸的来,损害的还是吐谷浑的利益。
当天,浇河郡就宣布了,从即日起,奉大汗之命,严查吐谷浑和大明王廷的贸易走私!
这样一来,整个浇河郡又开始混乱了起来。
而就在浇河郡大张旗鼓的严查走私的时候,士族的那些人也终于回到了长安。
去的时候,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挥斥方遒,谁还不是大明王廷未来的国之栋梁?
结果回来的时候,一个个垂头丧气,失魂落魄,谁又还有昔日之风采?
真正让他们如此的,不是他们没有能力去做些什么,而是他们连证明自己的机会都没有!这才是最让他们难以接受的。
这就跟大唐那些贱籍一样,也许他们中间有人有经世之才,但那又怎样?一个贱籍就限制了他的高度。
因为贱籍,连机会都没。
而他们在大明王廷的待遇,就好似贱籍一般。
这让他们如何不恼,如何不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