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隆却是想到了携子归家探望的堂姐吕桃,三年以后,会不会又多个小外甥啊?
“自然是有的,两眼一闭,只管去梦里拜求好了。”
再抑不住的乞伏乾归,坐起来两手扶着船舷,大笑不已,小舢板也为此来回摇曳。
丛生的野草被清风来回撩拂,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二人突兀的嬉闹动静,破坏了安宁的自然情境,十数只野鸭窜入空中振翅高飞,弓弦撒放声也紧跟着传来,羽箭、泥丸飞出一片,可结果却是毫无斩获。
当时的华阴以西,有水草繁茂的华泽,每到春、夏,成群结队的野鸭在此聚集,上游的长安,周边八水环绕,又多渠渎,也是野鸭结群栖息的场所,只是农耕活动较多,没有华泽那么集中。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久才来?大伙等的手都生了……”率先拨开杂草露面的姚兴,一看毫无所获,就选择顾及多数人的面子,开始撇锅。
两、三人高的草丛中,转瞬间喧闹起来,来人纷纷从中探出脑袋,只望见空荡荡的水面,最后一点期待也破灭了,于是接连发出失落的叹息。
“姚兴儿,你还好意思说这?平时一个个尽吹嘘自己是神射,临阵却都是不中用的。”
乞伏乾归站在船上先啐了一口,然后跃上岸来,瞪着隐约为一众孩童首领的姚兴,丝毫不假颜色。
“你待如何?”
“揍他!”
这番话将岸上的小伙伴全都囊括在内,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废物了,本就因为射猎失手而不快的众人,霎时间将矛头对准了乞伏乾归。
“且把弓矢拿来,阿颔,让他们知晓,什么叫作绝技。”
趁着众人犹疑,乞伏乾归一把将姚兴手中的弓夺下,又从旁人腰间随意抽来几只羽箭,一脸期待的递给刚撑船靠岸的吕隆。
姚兴所用的是一柄竹制单体弓,弓弦是麻线绞合,上箭处穿缀着革带,却是用来弹射泥丸,对孩童来说,已经是相当高档的玩具。
而看到那几根制作粗劣的箭矢,吕隆对同伴们接连射失,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乞伏乾归递来的几支羽箭没一根合用,箭筈(扣弦的卡槽带着毛刺,箭羽也是随性沾附,箭杆两端粗细、轻重不一,还因仓促制作导致干燥后弯曲,箭头都是捡来的石片,又或只是简单的削尖。
踩倒一片杂草席地而坐,吕隆并不理会其他人的催促,持弓搭箭估计出合适长度,然后要来乞伏乾归的匕首,重新刻削以调整羽箭。
吕隆的这门手艺,学自已经编入武卫营的老兵吕阿豺,约莫半盏茶(五分钟的工夫,在同伴们的耐心耗尽前,他才起身回到舢板上。
吕隆戴上斗笠遮阳,任由乞伏乾归将小舟推离岸边,他将羽箭搭在弦上,以持弓的左手扣住,待船只漂流出十来步后,右手摘下斗笠旋着抛向另一侧的渎岸,随即并不开满挽弓待发,野鸭再度惊飞的刹那,一箭迅疾飞出,射落其中一只绿头雄鸭。
不远处躲在草丛间的小伙伴们,红彤彤的脸庞满是灰渍,脑门上沁着汗珠,全都紧盯吕隆的每个动作,屏着呼吸比自己亲手射猎还紧张,直到野鸭被羽箭贯着翅膀坠落,才一起欢呼着奔出。
吕隆摘下斗笠的瞬间,光线由暗到明的变化导致瞳孔收缩,对于常人来说,因光线刺眼造成的条件反射,眼睛微眯,又或者扭头、眨眼,并不利于观瞄施射。
可在吕隆眼中,那一霎的感受却大有不同,空气就如水面一般,泛起无形的圆环状波纹,但却不是扩散,而是集中于一点,仿佛一张收拢的网,将他注视的目标锁定,在整体的感知上,有种灵魂出窍,瞬间飞到野鸭近前,又退回到躯壳的毛骨悚然。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感觉极其敏锐,稍有刺激就会导致肾上腺素分泌,使得反应速度再上一个台阶。
众人兴致高昂,就着支渎的流水将野鸭洗剥,骑马者返回到拴马处,取来鞍袋中备下的柴草、盐巴,待用铁片敲击燧石引燃艾绒、柳絮,架起火堆当场烤炙。
若非吕隆射中,一伙人恐怕就要唉声叹气的四散归家了,可出力最大的他在野鸭烤的焦糊后,却是碰也不碰。
姚兴等人虽感到奇怪,却也只以为吕隆此举是为谦让,野鸭个头本就不大,众多伙伴分起来,不过尝上一小块,好不好吃都无所谓,更多的是对前所未有的体验感到新奇罢了。
只有最为要好的乞伏乾归知道,吕隆从来不吃自己杀死的猎物,二人往日在吕氏的田庄上玩耍,如果凑巧碰到宰杀禽畜,吕隆倒也不怕,还能凑在近前,睁大眼睛从头看到尾,只是被他看到宰杀过程的禽畜,也是一概不吃。
有一次,赶上槐市附近的佃客杀鹅款待王嘉,吕隆也在场,他的这番反应,令王嘉大为惊异。
王嘉在少年时,就与佛图澄结识,跟承其衣钵的释道安也相交甚厚,还曾先后为二人奔走效劳,因此对佛教的了解远超常人。
王嘉在询问后得知,吕隆既不知何为净肉,也从未听闻佛法,为此愈发觉得他有宿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