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衎笑道:“娘亲给我讲史,讲到范滂传的时候,我听了之后很感动,然后问母亲,我说,母亲,我想做范滂那样的人,可以么?你知道母亲是怎么回答么?”
章衡惊诧抬头。
这故事,听起来很熟悉,转瞬之间他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不是苏轼与程夫人的对话么?
章衡有些啼笑皆非。
章衎道:“母亲说,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母邪?”
说到这里,似乎是感念母亲,章衎的眼睛里有水光闪现:“……你能做范滂,我难道就不能做范滂的母亲吗?……三哥儿,你能做范滂,难道我便不能做范滂的哥哥么?”
章衡的内心仿佛被一记重锤勐然敲中,让他瞬间难以呼吸。
章衡有些哽咽起来:“大哥……”
章衎颇为感慨,拍了拍章衡的肩膀道:“大哥不怕你们死国而连累我,大哥怕的是你们没有志气,大哥为什么总是对你二哥恨铁不成钢,不是因为他惹祸,而是因为他没有出息,男儿大丈夫,死则死矣,穷则穷矣,但独独不能没有志气!
你要做的事情,乃是为了家国,大哥就算是被连累又如何,若是因为如此而做不了官,那咱们就做个富家翁,这等朝廷的官,不做也罢!”
章衡看着章衎:“若是连富家翁都做不了呢?”
章衎笑了起来:“那就做流民去!咱们兄弟是苦过来的,在汴京几年,也算是见了时间,也享了世间的福气!”
章衡又道:“若是连命都送了呢?”
章衎深深看着章衡:“那咱们最好是当真将这天捅一个窟窿出来,不然就太不值了!”
兄弟二人忽而大笑了起来。
章衡的内心忽而充满了勇气。
有这么一个大哥是真的好。
腊月廿七,官衙封衙,正式休沐。
章衡与章衎两人去了章术的府上,与章术夫妇以及还在襁褓的小侄儿一起吃了顿饭。
章术笑对着章衎章衡道:“你们这小侄儿还没有起名呢,咱们爹娘不在了,你们便帮他起一个名字吧?”
章衎看了一下襁褓之中的小侄儿,十分的高兴,但想了想道:“还是三哥儿来吧,他是章三元,他取名自有文气,要是能沾染他的文气,以后小侄儿科举也容易些。”
邹清照笑道:“是呀,还请三叔给取一个。”
章衡想了一会道:“要不,就叫去疾吧,出息不出息的,其实无所谓的,做长辈的,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无灾无痛,快快乐乐的长大是最好的。”…
章术最里面念叨了几句:“章去疾,章去疾,好,就叫去疾!”
小侄儿嗯呢了一声。
众人一起笑。
章衎便与章术交代道:“过年期间,我与三哥儿要去流内铨那里帮忙,可能没有时间,除夕和元夕,你回去祭拜爹娘。”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兄弟,章术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章衎道:“没有什么事,就是……”
章术提高声音道:“大哥!”
章衎苦笑了一下,知道瞒不过自己这个鬼精鬼精的二哥儿,只能将事情一一道来。
章衡叹息道:“二哥,此事,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可能……”
章术听了章衎的讲述之后,先是有些紧张,到了后面放松了下来,摆摆手止住了章衡说话,转头与邹清照道:“今年你带着去疾去国子监那边的院子去过年,给爹娘的祭品得准备齐全了,若是不用心,小心你的皮子。”
邹清照捂嘴一笑,温顺道:“嗯,二郎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让爹娘满意的,有小去疾去,爹娘一定会很开心的。”
章衡惊异地看了一下得意洋洋的章术,心里直呼好家伙。
兄弟三人收拾了一下,带上衣服被子以及一些吃食,进驻流内铨,埋头进山一般的材料之中。
庆历三年的春节,大宋一片欢腾。
十月的时候,在辽国的配合之下,宋以岁赐绢十三万匹,银五万辆,茶二万斤,加上各种节庆、生日等所赐银、绢、茶以及衣物杂绢等,以及西夏对宋称臣的条件拟定和议,打了三年的宋夏战争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大宋得了面子,西夏得了里子。
但无论如何,这战争终于是停了,所以这一年的春节尤其的欢快。
章氏兄弟三人,他们在汴京过的第四年春节,却是在流内铨里度过的。
他们埋头在资料的山海之间,将每个官员的资料都摘出来然后进行归册,这是个极其庞大的工程,三个人来干其实无济于事,但章氏兄弟却是极能吃苦的人。
尤其是章衡,他不仅能够吃苦,关键是他的记忆力惊人,他就像是一个人形电脑一般,所有官员的资料他看过一边之后,便都会留下记忆。
依靠他这种能力,庞大的工作反而变得简单起来,兄弟三人忙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终于在正月十四这一天有了眉目。
章衡看了一眼已经累得有些脱形的大哥二哥,不免有些愧疚:“大哥二哥,差不多,先回家吧。”
兄弟三人回了家,倒下就睡,睡到第二天曾幼薇来找章衡的时候,章衡才被叫了起来,一起来感觉人都要虚脱了,赶紧找东西吃了垫肚子,才算是缓了些。
曾幼薇十分的心疼,埋怨了几句,章衡笑呵呵地听着,有人唠叨毕竟还是幸福的。
章衡抓住了休沐的尾巴,好好地吃喝了几天,养养身体,接下来很可能是要高强度的战斗了!
章衡内心充满了斗志,这一次,他真的要捅破天,范仲淹那狗东西,你要是不敢接,那就别怪我瞧不起你!
章衡这般在心里狠狠道。
他的眼里有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