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开衙,但章衡却是等到了二十才抱着资料前去寻找范仲淹。
但章衡看到的范仲淹,是一个皱着眉头,看着十分憔悴的老人。
章衡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不容易啊。
这才刚开春,范仲淹这边便立即迎来挑战。
首先是滕宗谅的事情。
这个年节一过,王拱辰便像是过年期间肘子吃多了,尤其有能量,刚刚开始上班,立即连着弹劾滕宗谅,范仲淹不忍心让滕宗谅再次被贬,不断地为之辩驳。
哦,是了,这个滕宗谅的字叫滕子京。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的那个滕子京。
庆历二年十一月,由于治边有方,战功卓着,在范仲淹举荐下,滕宗谅擢升天章阁待制,加环庆路都部署,接替范仲淹任庆州知州。
庆历三年九月,也就是去年,滕宗谅调京不久,驻扎在泾州的陕西四路马步军都部署、经略安抚招讨使便告发滕宗谅在泾州滥用官府钱财。
接着监察御史梁坚也对其进行弹劾,指控他在泾州费公使钱十六万贯。
随即遣中使太常博士燕度前往邠州勘察此事。
滕宗谅一时慌乱,怕株连无辜,将账本和抚恤名录等全部烧光,反将罪名坐实。“泾州挪用公款桉”闹得沸沸扬扬。
范仲淹及欧阳修等都为滕宗谅辩白,极力救之,使得滕宗谅仅官降一级,仍充任天章阁待制,贬为凤翔府知府,后又贬为虢州知州。
但元夕刚过,王拱辰便不断上奏参劾滕宗谅,认为以滕宗谅的罪行,如果仅仅是官降一级,肯定是不足以服众的。
此事看着好像是滕宗谅自己的事情,但滕宗谅乃是范仲淹手下的干将,在范仲淹刚刚决意变革时候,滕宗谅马上被弹劾了,章衡认为此事里面绝对是有蹊跷的。
而现在明明滕宗谅明明已经是一贬再贬,但王拱辰却还是不罢休,非得将其远远打发出去才罢休的态度,更令人觉得诧异。
章衡已经感受到了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随着新政的施行,章衡已经听到了不少类似任子之恩薄,磨勘之法密,侥幸者不便的声音,更受到多方面的攻击,甚至有御史攻击他们是拉帮结派,是“朋党”。
果然,除了王拱辰向滕宗谅开炮,春节期间流言蜚语不断,这是章衡出了流内铨才知道的事情。
春节期间,有很多人在传,说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等人要造反,而且传得有模有样,说石介曾向枢密副使富弼上书,石介要富弼彷效西汉的霍光废掉当时的皇帝另立新皇帝,甚至还有人称石介已为富弼起草了废旧立新的诏书。
以至于赵祯取消了元夕观灯的庆典,当然赵祯给的理由是帑藏不足,为了节省支出,所以取消庆典。
但有心人都看得出来,这理由着实不太靠谱,因为庆典是早就筹办的了,这时候取消,花出去的钱也收不回来的,所以大约是受这个流言的影响。…
这事情章衡去问了吴育,吴育倒是没有隐瞒,将事情曲折给说了。
说是庆历三年三月,范仲淹自陕西召回担任枢密副使,欧阳修等任谏官,而吕夷简被罢相。
四月,新任枢密使夏竦刚回到京城,即因受到谏官的弹劾而被免职。
而当时的国子监直讲石介,认为赵祯专心求治,范仲淹等积极进行改革,感到革新政局有望。
于是石介作《庆历圣德诗》以抒发内心的喜悦,诗中称颂仁宗召用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等人,是躬览英贤。
而这次流传起来的流言蜚语,其实便是石介曾向枢密副使富弼上的书,责以应像商代尹尹、西周周公那样,辅左仁宗中兴宋朝之事。
石介原书中其实是“尹、周”,明眼人都知道是尹尹、周公,但在流言之中,却是被说成是“尹、霍”,意思是说石介要富弼彷效西汉的霍光废掉当时的皇帝另立新皇帝。
一字之差,大相径庭。
诸般事情纷至沓来,范仲淹又是为滕宗谅奔走,又是要向赵祯解释流言蜚语,忙得不可开交,还得分出心神来处理变革之事,大约也是十分地心累的吧。
章衡正在为范仲淹感觉到不平的时候,范仲淹却是拧眉喝道:“怎么,过一个春节元夕,便成了这幅惫懒模样,怎么到现在才过来?”
章衡一听顿时来气了——这狗东西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章衡心中有气,将怀中的资料往范仲淹的桌子上重重一放道:“小子为参政的变革殚精竭虑,连过年期间都是在流内铨加班,忙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这才将这些资料整理出来,没想到在参政这里小子又成了惫懒模样,着实令人心寒!”
范仲淹将信将疑,将散落桌子上的资料拿起来一本看了看,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章衡估计他一时半会也是看不完了,便一拱手打算先回去流内铨去,范仲淹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着,老夫还有问题问你。”
范仲淹没有抬头,继续看着资料,期间有人进来,没有几句话便被打发了,范仲淹还吩咐人不要放人进来了。
……
“……这个楚州知州,私吞赈济粮五万石,给灾民施粥的时候,往米里掺入粗糠,加入砂砾,此事可当真?”
“当真,此事有三个公使馆已经确认,小子也查了,楚州的确是接收了六万石粮食,数量上是对得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