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都结束后，兮月与抽刀客整理着战场残骸，疗愈彼此身上的伤口，祈祷方采寒能平安活下来时，他能冷静。

但等到所有努力过去，自己的全部作为被无情的搧了一巴掌，他冷静不下来。

季晅拼命压抑自己的喊声，却被婉儿温柔的抚背拍出，他终不可忍的放叫一声，那声音与整个地下世界的气息相同，肮脏、腐败、浓厚的霉潮味道、或许还有死尸、有悔恨、有无能、有愤怒、有自责，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是季晅最不愿意面对的黑暗。

婉儿空出另外一只手，在季晅臂上在写下两个字，可惜季晅已经无力辨别他写了什么。

自己的哭喊哀叫难听，这让季晅想起，三姑娘忌日的那个凌晨，他也听过这种吃人心肺的哀喊，似奏彷徨，循着记忆与思想，他又哭得更大声。

造就一切现状的人是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长进的人也是自己。

他向师祖立誓过要将百丝脉留传下去，却在一瞬间就被人否定掉。

这段时间内他根本毫无成长，他只是被方采寒驮负着，肆意增加其他人的重量。

他以为师叔古明画还活着，却也是一场空，努力到最后换来的全是空虚结果，空虚如他的心境。

一潮又一潮的浪涛朝他扑袭，他能坚挺，最后却败在浪潮过后的微风清凉，下秒就将他身姿冻僵，颤抖垂危。

有人只手握住心脏难受，那是要捏碎自己生命的疼痛，许多自己冀望着的未来一一被打破，这些重负背负在他身上，就形成了五指山的牢笼，他挣脱不开，只能用哭喊向着外头求救。

如果方采寒死了，那他是当真无依无靠。

婉儿从旁递来手帕，原本干净的白丝在反复搓洗之下便得黑灰黄褐，季晅咪眼不清，只是胡乱的接受他人的帮助，他急需填补内心的缺损，不管是谁都好。

突然将她拥入怀中，脑海不断映示的画面，她想起方采寒给予她离别的拥抱，她的身体高热，热烈如火。

季晅将自己紧紧贴在婉儿肩头，眼泪很快沾湿她破烂的下人布匹。

婉儿双手轻围，不抗拒她突如其来的拥抱，拍抚背部的掌心没有停过。

越来越缓……越来越缓……是安抚孩儿的母亲，顺着季晅每一次哭息的节奏，拍进去心坎里。

享受到安慰，季晅又发力将她抱的更紧，在她身上肮脏破损的衣服里，闻到一抹熟悉的茉莉香。

香色挑动回忆神经，所有跟方采寒有关的茉莉回忆占据脑门。

“我不会傻到寻死。”

“不要靠近我，那味道真够呛。”

不要傻到寻死……

意识被记忆中方采寒嫌恶的表情强硬拽回，季晅这才感觉到，婉儿的指节在她背后缓慢的重复写着“哭”字。

“唔……抱歉……婉儿……我能这样待一下吗？”

声音都是体液的黏腻味道，这样的自己实在有些丢人，但季晅暂且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可以，是婉儿明快又简洁的响应。

“我很害怕……我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不够格站在方采寒身边……”

婉儿正要写点什么，又被季晅吸过鼻头的下一句话打断。

“她舍身保护我，不惜与十二伏魔作战，我却什么忙都没能帮上，我是个很差劲的朋友。”

不。

因为笔画简洁，这次被婉儿抢先占得写字空间。

你还在努力中。

你在想尽办法帮助她。

你在思考自己能做什么。

我虽然不能说话，但我都看在眼里。

“婉儿……”